第16章 用心险恶
她看着这双认真的眼睛，那样漆黑深邃，如同溟晏峰上的夜空一样深不见底，就好像要把她吸进去似的。
看着看着，她毫无征兆地哈哈大笑起来，把他肩头拍得啪啪作响：“师兄真会说笑，你可知，大道无情，我既然修了无情道，便不能有道侣，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他心中一阵酸楚，这的确是他教她的，可是在他心里，无情道也好，面纱也罢，都不过是防范她有其他追求者，可没打算连自己也一并防掉。
“是啊，师兄也糊涂了，竟不记得这事，”他讪然自嘲，借机遮掩自己的失态，硬生生把辛酸和难过也逼回去，“修行千万条，道心第一条。不论以何种方式修行，都要坚守自己的道心。说起来，修行也并非一定要有道侣，像我们这样，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也很好，你说呢？”
她对这话很满意，重重点头，伸出手指头来勾他的小指：“那咱们说定了，要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你不可以丢下我。”
他心中五味杂陈，陪是一定要陪的，只是迟早要以他所想的方式，而不是现在这样。她愿意留他便是好的，只怕到将来，她拿扫帚赶他，也是赶不走的，只是这样卑微的心迹，他并不敢表露，只重重摁上她的手指，沉声说：“师兄就依你，一言为定。”
她得到他的承诺，感到心满意足，安然地偎在他怀中睡去。
他呢，也不想把她送回去安寝，干脆就地设下个结界，令夜风无法吹进来，就这样同她相依而眠。
第二日的集仙大会，是各门派昨日优胜弟子的复赛，他们照例出席，却不上场比试。
然而，这次归仪门的成绩更好，除开叶雨薇打遍全场无敌手，其他归仪门弟子也全无败绩。即便是路碧晴和吕笙这样修为不低的弟子，也败给自己前一天打赢的归仪门弟子。
路吕二人经受这样大的挫折，下场回来自然没有好脸色，在门内私下抱怨，那些归仪门弟子很奇怪，似乎短短一夜之间，修为全都突飞猛进了。
这时，路碧晴没好气地走到丹若和毓皓面前，毫不客气地说：“你们两个怎么不上擂台比试？好歹你们也算苍居门的弟子，难道就如此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苍居门受辱？”
丹若冷笑道：“首徒真是言重了，集仙大会的擂台是公平比试，因技不如人而失败，算不得什么受辱，难道在修仙界，苍居门备受推崇，便高人一等？归仪门名不见经传，便低人一等？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败了，下次赢回来便是。再说，你作为掌门首徒，都打不过人家，我一个离峰别居的弟子，又怎么敢想能赢过对方？”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气得路碧晴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伶牙俐齿”，悻悻然走开。
孤鸿子深吸口气，看看丹若，却终于欲言又止。路碧晴方才的话虽然十分不得体，却说出了他心中所想，只是丹若口中的离峰别居，正是他一手造成，提及此事，他却没有任何颜面上前开口请她上去比试。
这时，毓皓用腹语劝丹若：“其实你上去比试也好。既然对那些归仪门弟子的修为有所怀疑，上去亲自试探一下虚实，更能探出他们的来路。”
丹若仍有些犹疑，叶雨薇却走上前来向她行礼：“在下也想请教明煜真人的功法，斗胆请真人赐教一局。”
既然对方如此有诚意，她恭敬不如从命。于是二人双双飞上擂台，台下屏息静气，纷纷猜测两天比试的第一名和已经有些名气的明煜真人，谁会赢得这场比试。
丹若此前虽然经常降妖除魔，但却极少与仙门弟子比试，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但既然上了擂台，也只能拼尽全力迎战。
叶雨薇使出那落英般的身法，轻盈灵动，丹若一时失神，眼看对方长剑逼到面前。
场下发出无数嘘声，原来名号响亮的明煜真人，也不过如此。
毓皓看丹若的模样，便知她一来是缺乏对阵仙门弟子的实战经验，二来是一见叶雨薇总难免想起岚依，故而分神。
她会有此种表现，全因无情道的境界还不够纯，思及此处，他不知该喜还是忧。
心中杂念纷扰，如落叶又似飞花，丹若闭上眼，想象在花叶纷飞中，能够自如来去的是何物？不是虫儿，也不是鸟儿，而是一滴露珠。
是了，她要做露珠，能在花叶纷飞间自由来去，即使碰到花瓣或叶片，也能被弹回来的露珠。
于是她款步迎着叶雨薇而上，绕到对方背部运功一碰，叶雨薇便感受到后背一股雄厚的气浪，为保护自身，她下意识地运功对冲，她功法的气浪便将丹若一下弹到空中。
丹若飞身在半空中，轻飘飘如鸟儿一般，划过一个圆满的弧度才落下来。
方才那一下，她已经找到了对付归仪门的对策。她运起功，周身真气循环如风，在她体内鼓起如气球，每当叶雨薇靠近，她都如此轻轻触碰对方身体，借力将自己弹回来。
叶雨薇觉得她这功法很奇怪，远不似寻常苍居门弟子那般路数。心想，溟晏峰看来有些独门绝技，并非苍云峰可比，是他们归仪门连胜几场，便有些骄傲。
丹若抓住她这样思索的空当，飞身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叶雨薇的剑，等后者反应过来时，丹若的剑已经指上她的脖颈。
这一招突袭干脆利落，赢得场下满堂喝彩。
毓皓见丹若似有所悟，不住点头。
孤鸿子见丹若赢了归仪门的弟子，觉得她给苍居门扳回了颜面，十分欢喜。
叶雨薇输得心服口服，一脸钦佩地问：“明煜真人的功法似乎很特别，不知是什么？”
丹若打了个马虎眼：“不过是寻常功法，勤于修炼罢了。”她在众人艳羡哦目光中退回场下，全然未注意到路碧晴看她的目光，恼恨得好像能飞出刀子。
是夜，溟晏峰上虫鸣阵阵，丹若和毓皓双双坐在竹居的台阶上，望着皓月当空，聊起白日里归仪门的功法。
“据你说来，这归仪门的功法，除了那落英身法之外，弟子们的内力也有几分怪异？”毓皓瞥见丹若望向远方的眼睛，严肃而认真，似乎在思考什么很严重的事。
“不错，这功法，不似一般修仙之人气海内的真气浑然一体，倒像是有很多种气糅杂而成似的，那叶雨薇修为不低，但我沉下心细细感觉，仍能感觉到这份怪异，我想，这归仪门的修炼法门一定有问题。”
见她如此笃定，他不由问道：“噢？那你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丹若张嘴刚想回答，却听见竹居后传来一声尖叫。
这叫声有几分尖锐，像个女声，听上去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丹若不由起了疑心，拉着毓皓轻轻走到竹居后面。
竹居后是一片茂密的紫竹林，在夜风吹拂下，竹叶沙沙作响，细密的竹林中，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一片黑暗中，冷不防见到一双不停眨动的眼睛，二人俱是一惊。
那双眼睛的主人见到他们，显然也吓了一跳，但很快便转过神，从黑暗中走出来，竟是一身黑衣的叶雨薇，而她手里拎着的那个人，更叫他们大吃一惊——竟然是路碧晴！
丹若指着路碧晴，结结巴巴问叶雨薇：“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还带着她？”
叶雨薇看着手里跟死猫一样被封住穴道一动不能动的路碧晴，冷笑道：“这可就要问苍居门的这位掌门首徒，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了。”
凡间的人推卸起责任来十分有趣，毓皓笑起来：“她固然是大半夜跑过来，恐怕居心叵测，但你能出现在这里，还抓住她，定然也是在这附近，请问尊驾又有何贵干呢？”
叶雨薇避而不答，伸出手摊开掌心，对他们说：“你们看这是什么？”
丹若和毓皓凑上前去，只见那是一对小小的月牙状玉佩，但玉质不佳，那样浑浊发挥的色泽和质地，倒更像石头。
丹若并不认得这东西，还是毓皓见多识广，沉吟片刻，拿起一枚月牙状玉佩，轻轻施法，玉佩上便放出光来，在半空中现出一片画面，竟然是方才毓皓和丹若并肩坐在竹居台阶上的情景。
画面中能看到他们在说话，但四周的风声、树叶晃动的声音、虫鸣声太响，以至于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留影石，”他眉头微皱，将玉佩拿在手里左看右看，“这是上古留下的宝物，能够留取人的影像，施以特殊的法术，便能放出观看。这东西在凡间十分罕见，贵重无比，她是如何有这东西的？”
叶雨薇娥眉一挑：“第一修仙大派的掌门首徒，路家又是修仙世家，有个把宝物也不奇怪，只是，她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用留影石留取你们的影像，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路碧晴被叶雨薇丢在地上，以恢复了一些知觉，见自己被抓住，不由又羞又恼，可穴道被封，又说不出话，只是呜呜乱叫。
这一叫，动静不免有些大，连已经睡下的阿啸都披衣跑出来，见到竹居后如此热闹，连盹儿都醒了，兴奋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路碧晴。
而路碧晴看到丹若低下来，离她越来越近的冷冰面容，和她颈后探头探脑、嘶嘶吐信子的小绿蛇，惊慌失措，完全没有白天盛气凌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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