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天的奔袭，大军终于已经来到了张掖境内。
张掖素有桑麻之地，鱼米之乡的美称，在这狭长萧瑟的河西走廊草原地带，更是为美景增添了些北方的豪情与壮丽。
已经黄昏，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大军已经安营休息。霍去病决定，午夜之后，袭击浑邪王的大营。所以提前让大军休息。
看着草原的斜阳，不远处便是弱水，弱水如同坠落在草原中的一颗明珠。斜阳下泛出一丝金光。已是春天，草原的花海虽没有夏季百花争艳。却也是欣欣向荣，别有一番风味。
战士们已经休息，吃着晚饭。对于他们来说，过的永远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每一顿饭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顿，每一次倒地，都有可能长眠不起。
“明天就要上战场了，能在死之前看见如此美景。也不负此生了。”方平看着眼前的弱水花海，一副痴迷，对众人说道。
“我啊，粗人一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好看。”赵虎虽然人粗，但无论是谁遇见眼前的美景，都会为之沉迷的。
这时陈笙从远处走来手中还拿着件披风，他将披风披在方平的身上，两人相视一笑“天黑了，你手臂的伤刚好小心着凉。”
说着陈笙缓缓地坐在方平的身侧，和他共赏这花海盛景。
对于两人之间这样亲密的举动，梁风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陈笙对方平的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五个人中除了平时冒傻气的赵虎以为那是兄弟情深之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陈笙的那份心思，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方平对陈笙只是淡淡的。
赵虎煞风景的喊道：“唉，陈半仙你别光顾着看，你倒是再算算，咱们这战，能不能活着回来。”梁风问着一旁暗暗瞪了赵虎一眼没有说话。
陈笙苦涩的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几分绝望，几分心痛。可惜此时大家都在看着弱水花海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命数自有天定，天机不可泄漏。”陈笙语气平静的说着，那笑容却僵在脸上，表情极其不自然。
“你别给我整文的，我听不懂。你就说我们有没有事罢了”赵虎不耐烦的说道。
陈笙没有在意赵虎的无礼，毕竟已经太熟悉不过了，他有口无心，自己也清楚。
他缓缓地转头，目光定格在方平的脸庞，喃喃的说道：“都会没事的，没事的。”眼框却不知不觉的模糊了。
一旁的梁风早就看不下去了，重重的拍了一下赵虎的头：“瞎问什么？陪我去那边看看。”说着已经拉着赵虎的手臂向远处走去。不让他再影响面前的两个人。
赵虎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方平抓走，嘴中还嘟囔着：“哎，梁大眼，我们要去哪里啊？”
梁风冷冷的说道：“送你上路。”
两人走后，周围出奇的安静。
陈笙缓缓开口“方平，你知道吗？黄泉路上有一种花，叫做彼岸花，这种花据说是这世上最美的花，颜色血红，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在此生无法触及的彼岸，卸下所有记忆，化为黄泉。”陈笙在方平身边淡淡的说着，掩饰着心中的悲凉。
“我听说过这种花，想必一定很美。但花叶相知相识却不能相恋，太过悲凉。所以那花美则美矣，却是我今生都不愿触碰的。”方平没有察觉出来陈笙此时的异样，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说着。
是啊，此花太过悲凉，我又怎能忍心，让你只身一人去见呢？
陈笙一滴眼泪落下，我愿为你去见这世上最美的花，即使它在黄泉，即使一去不回。
陈笙忍住泪水，平静的说着：“沙场上刀剑无眼，你要多加小心，你虽然是大夫，却总照顾不好自己，手臂要经常换药，越向北天气越冷记得多加衣物。”
听见陈笙这样的话，方平心中暖暖的，嘴上却说着反话：“你总是这样啰嗦。”嘴角却闪过宠溺的笑容
“我能求你件事吗？”陈笙低着头说着
“你说”
“我死后······”陈笙刚说出三个字，就被方平打断了。
“你在说什么，你不会死的。”方平几乎是用吼的说出这一句话，他不知道为何，当陈笙提到死时自己的心就像是会裂开一样疼。
看见方平真的生气了，陈笙立刻陪笑道：“我是开玩笑的，若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下去。每天都要活的开心，我会在天上看着你”
说着陈笙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为了不让方平看到这样的自己，陈笙立刻站起身来，向大营走去。
就在这时，方平从背后紧紧的抱住陈笙，灼热的气息使陈笙的耳根泛红：“不会有那么一天，你要是敢离开我，我就是下黄泉也要把你找回来。”
方平，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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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夭给赤焰喂过黍米，赤焰一直是用黍米喂养长大的，只有这样的马，才能够经得起长途跋涉。自己便偷偷溜出来，躺在弱水边的花海上，独自一人欣赏这难得的美景，若此时去病哥哥在，那就好了。
人啊，就是这样，想起谁，谁便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此时，霍去病竟在一旁采摘鲜花，一个大男人，特别是平时冲锋陷阵，驰骋沙场，受万人景仰的大将军，竟在采鲜花，显得格外滑稽。
这时霍去病也已经注意到他，便走了过来。
林夭在一旁打趣道：“今日，真是看见奇景了。”
这个“奇景”二字一语双关
霍去病耳根已经红了，做到他的身边，看着面前的弱水。久久没有说话。
残阳此时已经铺满水面，金光粼粼，却并不刺眼，微风轻拂，花香扑鼻，任何语言在如此的美景面前都显得无力和苍白。
霍去病缓缓开口：“我曾经听说过《佛经》中的一个故事，佛祖在菩提树下问一个人：‘在世俗的眼中，你有钱、有势、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妻子，你为什么还不快乐呢？’此人回答说：‘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佛祖笑笑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某日，一游客既要因口渴而死，佛祖怜悯，置一湖于此人面前，但此人滴水未进。佛祖好生好奇就问之原因。答曰：湖水甚多，而我肚子有那么小，既然一口气不能将它喝完，那么不如一口都不喝。’讲到这里，佛祖笑了，对那个不开心的人说：‘你记住，你一生中可能会遇到很多美好的东西，但只要用心好好把握住其中一样就足够了，弱水三千，只需要取一瓢饮。”
林夭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听着他讲述故事，他语气柔和的问道：“只有心中有爱的人，才会将这样的故事讲的如此生动委婉，想必将军已经遇到了那三千若水中唯一想取的那一瓢了吧？”
霍去病眼前闪过笑儿的容貌，展开笑颜，点了点头：“两年前，出征漠南，我遇见了一个女子，一见倾心，无法忘怀。”这样的情话当着笑儿的面霍去病肯定不会亲口说出。但面前的是林夭，霍去病却能说的如此自然。
林夭听见这番话，心中泛出喜悦，可又掺杂着丝丝苦涩。
“将军如此深情，不知你与她相处多久？”
“两天时间，也只不过是寥寥数语。”
“那将军为何如此钟情于她？”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只须一眼，你便知道你的今生，乃至来世，都只会被她一人牵动。那个人就像是你身体中的一部分，遇见她你便完整了，测量爱的不是时间而是心。”霍去病说着，眼中尽是笑意。
听着这样的情话，哪有人会不感动？但自己现在这样，又有何脸面与他相认呢？如果相认了，他会原谅自己吗？
“将军可曾想过，两年了，或许她已经变了，或许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若是那时将军该如何自处？”
霍去病一怔，面色暗淡了许多。沉声说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两年前，我没有把他留在身边。若让我再遇见她，我绝不会再放手，即使她怨我恨我，我也要把她绑在自己的身边，此生我都不会再让她离开我。”
林夭转过脸去，一滴眼泪滑落。
耳边又传来了霍去病的声音：“不过明日我就要遇见她了，她在浑邪王手中，明日我就能将她救下。”
林夭心中一惊，他竟然查到自己曾被浑邪王掳走，看来他真的一直都在寻找自己。忽然想起他刚刚是在这里采花，心中已经有数，但还是想问问：“将军，这花是要送给那个姑娘是吗？”
霍去病冷峻的脸上，此时竟然染上了一丝绯红。说话竟也有些磕巴：“对，是送给她的，她····喜欢花。”
看见霍去病的样子，林夭觉得又欢喜，又心疼，不知明日，得知她不在浑邪王那里，他会有多伤心呢？去病哥哥，对不起，是我负了你，你的深情，让我如何担待的起啊。
霍去病此时拿着手中的鲜花，放在怀里。缓缓地站起身来。
“小林子，你找到了那三千分之一了吗？”霍去病问道。
林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满脸绯红。
霍去病大笑道：“这么，害羞了，你早晚会遇见的。”转身离开。
看着花海中霍去病转身离开的背影，映着夕阳的余晖，林夭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注】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中说：“弱水出张掖”，至今张掖境内还有一条弱水河，而弱水的花海跨越几千年，也如约在花开时节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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