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咚……咚……咚……，刘彻的宫靴，踩着水牢的地面，发出沉稳的脚步声，霍去病听声音就知道，只有刘彻一个人走了过来。
直到刘彻的身影出现在水牢的铁门口，霍去病才缓缓起身行礼，道：“臣参见皇上。”跪在地上。
刘彻没有让他起身，霍去病直直的跪在冰凉的地面上，铁牢的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锁。刘彻心中清楚，若是霍去病想逃出去，一把锁，又怎么可能阻拦住他呢？所以即使有锁也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刘彻推开牢门，牢门发出“咯吱”的声音，刘彻缓缓走了进去。
霍去病的眼前只能看见刘彻的宫靴。
看着水牢中恶劣的环境，阴冷潮湿不见天日，一阵阵寒意传来，即使刘彻身穿着裘衣，也依然觉得寒气逼人。看着霍去病穿着单薄的衣服，刘彻不禁皱起了眉头。一阵心疼闪过，但他一想到青阳，立刻狠下心来，此刻，他绝对不能心软。
刘彻居高临下的说道：“去病，你可知罪！”
霍去病跪在地上，沉声说道：“臣知罪。”
刘彻低声说道：“你既然知罪，那你说说，你犯了什么罪！”
霍去病没有抬头，声音不卑不亢：“臣不该酒后乱性，夜闯深宫，不顾礼法，对青阳公主不敬！请皇上惩罚！”
刘彻怒目道：“霍去病！你知道，朕要听的不是这些！”
面对刘彻的盛怒，霍去病毫无畏惧，依旧平静的说道：“臣要说的只有这些，末将听凭皇上惩罚。”
刘彻久久没有说话，注视着霍去病，他一手将霍去病带大，太过清楚霍去病的性子，既然霍去病不想说他和青阳之间的关系，不管自己如何逼问都不会有结果的。到头来只能影响自己和霍去病之间这么多年来建立的感情，得不偿失，这笔账刘彻心中清楚。看来此事他只能暗中调查了。
刘彻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朕心里最清楚。酒后乱性？你以为朕会信吗？”
霍去病说道：“信与不信，凭皇上定夺，臣所能言，只尽于此。”
刘彻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你不想说，朕也不会逼你，但我要你记住，朕绝对不允许你伤害青阳！若是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朕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青阳的名字，霍去病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目光灼灼的对视这刘彻的眼睛，眼神坚定的说道：“请皇上放心，霍去病用性命保证，今生唯一不会做的事，就是做伤害青阳公主。”
看着霍去病的眼睛，刘彻知道，霍去病所言绝无虚假，那眼神似在告诉自己，他会用生命来保护青阳。可是此时刘彻也不免有些忧虑……
刘彻将霍去病扶起来，说道：“朕相信你所说的话，但处罚还是要有的，罚俸三个月，以后不经允许不得进出后宫，朕总要给青阳一个说法。”
霍去病点了点头说道：“谢皇上。”
刘彻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说道：“好了，这水牢太过潮湿阴冷，你的身子刚好没多久，禁不起这样的折腾，随朕回未央宫吧。”
霍去病看了看水牢，对刘彻说道：“这样阴冷恶劣的环境会让人更加清醒，我想皇上此次来找臣，还有别的事情吧。”
刘彻嘴角微微扬起，笑道：“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霍去病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说道：“既然如此，陛下可有兴趣，在这水牢之中，与臣对弈一局。”
刘彻不知霍去病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但他知道霍去病定有他的道理，欣然接受。
宫人们将棋盘棋子备好，梨木所制的棋盘带着淡淡的清香，墨玉和白玉所制的棋子，触感温润，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听在耳中极为动听，与这阴冷潮湿，简陋无比的水牢形成鲜明的对比。
霍去病与刘彻随意的坐在草席之上，刘彻执黑，霍去病执白，二人周身散发出王者的光芒，似将整座水牢照亮一般。
二人一边下棋，一边闲聊。
刘彻问道：“既然你知道朕有事找你，那你可知是何事。”
霍去病面无表情，平静的说道：“臣料想匈奴王庭迁至漠北一事。”
刘彻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对于此事，你有何看法？”
霍去病说道：“其实，此事，陛下心中早有定夺，何须再问末将呢？”
“朕虽然已有定夺，但心中还是有几分顾虑，所以，想听听你的看法。”
咚，清脆的敲击声，霍去病手中的白棋落下。
“想必舅舅已经找过陛下了吧，但依臣看来，陛下似乎并没有同意他的想法。”
刘彻执棋的手停顿了片刻，才缓缓的落在棋盘之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依臣对舅舅的了解，两次河西之战，舅舅无功而返，自然心有不甘，这次北征，他又怎会放过机会呢？”霍去病云淡风轻的说着。
刘彻会心一笑，他们都太过了解卫青了，卫青虽然忠心耿耿为国效力，但还是难免有些太急功近利了些。刘彻说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朕没有应他呢？“
霍去病抬头，看着刘彻，说道：“若皇上答应了，又怎会有这份闲情雅致在此与臣对弈呢？”
“哈哈哈，这倒是……”刘彻开怀大笑。
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布满了大半，二人旗鼓相当，势均力敌，还分不出胜负。
“你呢？也支持你舅舅的想法，出兵北伐，趁其不备，直取匈奴王庭。”
霍去病思索了一下，并没有急于回答，他把棋子放在棋盘之上说道：“其实，舅舅所言并不无道理，也并不是仅仅只为个人私利。匈奴王庭迁至漠北，休养生息，确实对我大汉不利。一则我大汉进不可攻，漠北距此甚远，我军无法深入敌营，打仗的关键在于“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是茫茫大漠，四周没有人烟，更别说是吃的东西，所以我军长途奔袭，粮草只能靠后方补给。而此时粮草的供给就成为一大难题，支撑这场战争的粮草可不是小数目，需要全部从大汉运到漠北，太过艰难。且不说运送粮草所需的人力物力，就说着中间还有可能初出现差池，亦或是粮草运速过慢贻误战机的情况，都会给我军以致命的打击。所以，我军进不可攻。
二则我大汉退不可守，据臣所知，伊稚斜并没有将全部士兵迁往漠北，他留下了王子乌维和少部分将士在漠南，这就随时可能会对我国构成威胁，虽然留下的匈奴将士人数过少，不足为惧，也不足以发动战争进攻大汉。但正因为人少，灵活多变，他们可以时不时的对我边境地区百姓进行骚扰，使得边境不安动乱，人心惶惶。而我军若进攻，必定声势浩大，劳民伤财，而且他们可能远逃漠北，我军极有可能无功而返。若不进攻，他们则会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而百姓也会深受其害，最终对朝廷大失所望，到那时候民心尽失，才是我大汉最大的难题。
所以匈奴王庭迁至漠北，此事，陷我大汉于两难的境地，着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霍去病将整个战争的利弊分析娓娓道来，思虑周全，不禁让人佩服。
刘彻的脸色阴暗了许多，沉思了许久，说道：“那你也是支持你舅舅的想法，现在就出兵，攻打匈奴王庭？”
霍去病摇了摇头，小酌一口清茶，已经微微凉了。说道：“臣虽然认为舅舅的想法有道理，但却并不支持，臣的想法和皇上一致。此时不是绝好的时机，攻打匈奴。”
刘彻本来阴暗的脸色变得明媚了，挑眉问道：“既然你知道朕不想在此时进攻匈奴，可知道其中缘由？”
霍去病抬头直视刘彻的双眼，他从小在刘彻身边长大，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呢。“皇上此时不进攻匈奴有三点原因，其一，这次战役，我军没有丝毫准备，况且正值寒冬，天寒地冻，我军将士必然不适应北方的天气，且不了解漠北的环境，若是此时贸然出军，不仅容易陷入敌军的圈套，更有可能是自掘坟墓。其二，今年，我朝已于春夏两季发动战争，进攻河西，这两次战役已经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使得百姓怨声载道。若是再发动第三次战争，必定劳民伤财，使百姓生活陷入疾苦之中。到那时国内政局动荡，国外强敌难除，我军腹背受敌，必将兵败。而这其三也是最重要的……”霍去病说道这里戛然而止……
刘彻看着霍去病，莫名有些担忧，他竟然有几分害怕，这么多年来，自他登上皇位之后，从未曾怕过什么。但他今日竟然有了这样心慌之感，他怕，怕霍去病说出他心中怀疑已久的想法，但他也十分清楚，此事必要弄明白。所以刘彻故作镇定的问道：“这其三是什么？”
霍去病目光灼灼的问道：“陛下真的让去病说吗？”
刘彻心惊了一下，真的要让他说吗？朕还有回头的余地吗？想着，缓缓的闭上双眼，思虑片刻，又直视着霍去病的双眼，只说了一个字：“说！”
霍去病嘴角微微一动，没有丝毫紧张，依旧平静的说道：“因为朝中没有可用之将！”
刘彻心中一惊，还是让他猜到了！不，亦或是霍去病的这句话，证明了刘彻多日来心中的疑虑和猜测。但此时他绝对不能同意霍去病的看法，所以他立刻用大笑来掩盖他此时的不安，说道：“哈哈哈，笑话！我大汉兵多将广，怎会无可用之将呢？那你又把朕面前的你自己置若何地？”
霍去病从刘彻的笑声中感受到了那份来自刘彻心中的不安，但他明白，此时是挑明自己想法的绝好时机。他绝对不能错过了。即使会触怒刘彻，他也在所不惜。
霍去病淡淡的说道：“真的是这样吗？两次河西之战，除了臣所率领的军队大获全胜，剩下的各位将军都兵败如山倒，亦或是无功而返，这大汉虽多良将，却不一定真能打胜。”
刘彻虽然心中不悦，但霍去病所说的确实是事实，他无力辩解，沉声道：“即便如此，朕还有去病你啊，朕信你必然会得胜归来！”
霍去病停顿了一下，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谈了以后说说道：“陛下又何苦自欺欺人呢？其实陛下早就看出去病已无心再战！”
“霍去病，你大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出口！”此言一出，刘彻随即暴怒，其实他早就看出来霍去病不想再打仗，但也一直都只是猜测。他从心底里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他一直自己骗自己，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是自己多虑了。可今日这话真的从霍去病嘴里说出来之时，刘彻即使早就料到，也一时无法接受。
霍去病跪在地上，但却丝毫没有惧意，不是他笃定刘彻不会伤害他。而是他意已决，绝不更改。说道：“皇上息怒，臣自知有罪，辜负皇上多年来的细心栽培，请皇上惩罚。”
他明知道会触怒刘彻，可他又必须这样做，只因为他曾许诺过一个女孩子，要和她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春日赏雨，夏日采花，秋日集叶，冬日观雪。我写文，她研磨。我读书，她奉茶。我种田打猎，她纺纱织布。就这样一直到白发。等到年过花甲，子孙满堂的时候，他们还是手牵着手等晚霞满天。
为了她，他愿意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卸甲归田，过一个寻常之人的生活，只是为了简简单单与她相伴白头。
如今，失而复得，霍去病才发现他今生已经无法离开笑儿，所以，不管未来有多少变数，他一定要把笑儿留在自己的身边。
失去过，才倍感珍惜，老天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再次与你相遇，这次我绝不会让你在无声无息的溜走，我会牢牢抓住你的手，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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