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马嗥之战（一）
越军军营。
天刚蒙蒙亮，苌楚和于飞就跟着新兵一起，开始操练。苌楚手中端着长矛，跟着一群全然没有拳脚功夫的人比比划划，眼光却总瞥向刀疤脸的军帐。
那日与那刀疤脸喝过酒后，原以为算是和他走得近了些，也好伺机再动手，却没想到战事吃紧，他天天都被派出去抓壮丁，根本没机会近身。但可疑的是，他昨晚彻夜未归。昨日派出去的一队越兵全部在日落前回来了，却只有那刀疤脸没有。甚至直到此刻，他依然没出现。
“哎哟。”身后不远处的于飞痛呼一声，苌楚回过头去，见他应是做错了什么，被一个越兵上前在屁股上踹了一脚。于飞见苌楚回头看他，连忙挤眉弄眼地给他使眼色。苌楚这才想起方才想着那刀疤脸之事太入神，不自觉地将举手投足都做得有模有样，毕竟他二人进军营可不是为了要在军营里出人头地，于是正要故意做错个动作将身边人绊倒，好讨来几声呵斥，就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人声鼎沸。
军营里虽然人多，但向来都井然有序，此刻这番喧闹，定是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别说新兵好奇，想去看看究竟，就连负责操练的几人也聚在一起，望着喧闹之处窃窃私语。
没过片刻，队形早已乱了，于飞趁乱凑到苌楚身边，道，“公子公子，你说，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苌楚皱眉不答，从昨日起，他就总有些魂不守舍，似乎总有些事要发生一般的不安，而此刻，心底躁动愈发明显。
终于，负责操练的几人也向着人多处围了过去，于飞赶紧拉过苌楚，一起去凑凑热闹。
“不得了啊！死人了呢！”
“兵荒马乱死个人有何不得了？”
“你来看不就知了？”
人群议论纷纷，于飞拖着苌楚左闪右避，终于挤到了前面，抬眼一看，还当真是不得了！
军营外的大树上，直挺挺地挂着一个人，那人早已死了，一把长刀从后背贯穿前心，刀锋从他心口穿了出来，血迹淌了半边身子，虽已干涸，但暗红一片看着仍是瘆人。那尸身旁边还挂着与他同高的一块白布，上面写着“楚国奸细杀人无数死有余辜”十二个大字。
于飞惊道，“公子，这不是那日捉我们来军营的那位大人？！怎会……”于飞说着转头去看苌楚，却见苌楚紧皱着眉死死地盯着那尸体，于飞吓了一跳，看他家公子那神情，他忍不住想，幸得这人已经死了，否则单就他家公子这目光，也得将他杀死好几回了。
“公子？”于飞撞了撞他胳膊，轻声道，“你怎么了？”
苌楚依旧死盯着那人眼都不眨一下，于飞看了看苌楚再看看那刀疤脸，真不知那样丑陋又沾满血污之人有何好看。看苌楚那一副恨不得将死人也千刀万剐的模样，于飞暗自想道，不就是被这刀疤脸给捉来军营了么，哦对，路上还将他二人拳打脚踢过一通，但也不至于仇恨至此吧。
于飞还要再说，人群后面挤过来一队人，挥着手中的兵器道，“让开！都让开！”
于飞连忙拉过苌楚护在身后让向一旁，那队越兵走出军营，将刀疤脸的尸体连同那块写了字的布一同收了下来。旁边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枉我跟在大人身边这么久，没想到他竟是楚国奸细。”
“是不是奸细我不知道，但有几次我们同他饮酒，他喝醉时确实说过几句关于郢都的旧事。”
“若真是奸细，理当行事机密才是，又怎会被人识穿，而后被人杀死呢？”
“对啊对啊，是谁做的呢？大人的身手我是见过的，虽有些年纪了，但身强力壮，还是很有几下子的，我们这些年轻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相较于是谁将他杀死，我在想，若他真是奸细，此事定会交给大将军处理了。”
“且不论他是被谁杀死，他竟被人将尸体悬于高树，如今整个军营人尽皆知，怕是不过几日，此事就将传入大王耳中了。”
于飞这边听着越兵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带劲，就听苌楚轻声道，“走了，回去。”转身去看，苌楚已经出了人群，独自往回走去了，于是连忙小跑几步跟上。
刀疤脸死了。
不仅死了，死后还被人曝尸人前，怎么说，也算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然而苌楚竟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觉得愤恨。这人作恶多端，是他杀死了阿爹，杀死了乡亲，还害得丫头下落不明，原本和美的日子正因他毁于一旦。
苌楚曾经立志要找到他，亲手杀死他。但十年过去，人海茫茫，却全无音讯，可十年之后，命中注定一般，这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这些天来，不论白天黑夜，苌楚都心心念念想着该如何杀死他。苌楚设想过不下百种的死法，但都觉得不足以使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苌楚甚至希望这人可以死一千次，一万次，用以赎清他当年的罪恶。可苌楚却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既然要报仇，那就理应亲自动手。
苌楚一直在找合适的时机，一直在思考最适合的方法，却根本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捷足先登。苌楚不知究竟是何人将他杀死，但看他那死法，应是长刀自后背插入，一刀毙命。这样的死法，于这罪恶滔天之人而言，着实是太便宜他了。但是即便是这么便宜的死法，也该由他来动手不是吗！
为何！为何等了十年，却最终还是没能让他亲手报仇！
思及此，苌楚满腔愤恨终于按捺不住，一拳重重击在一旁的树干上。一人粗的树干被震得一颤，树上的枯枝败叶哗啦啦掉了下来，吓了一旁的于飞一跳。
于飞过来一把抓住苌楚的手，道，“这又是怎么了？”于飞见苌楚的手上破了好几处，已经渗出血来，连忙扯了块衣襟给他包上，“公子你是否认识那个刀疤脸啊？我左看右看他都不像什么好人，为何他死了，你反应如此大？”
苌楚摇了摇头，道，“没事。这事儿恐怕很快会传到石买那里，我们先回营帐，不要同那些人围在一起。”
于飞点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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