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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马嗥之战(三)


  越军军营。

  月正当空,新兵们仍在操练,有些年岁小的,身子弱的,早已坚持不住,有人趁着摔倒之时想赖在地上偷来片刻歇息,但很快,一鞭子就落在身上,只好咬着牙再重新站起。尽管这些新兵怒火中烧,但也没人敢吱声。

  操练结束时,已经快要二更,苌楚跟着大伙儿一同去河边洗脸,于飞在他身边低声道,“昨日操练到半夜,今日就到二更,我看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都不用睡了。这些大人们精神可越来越好了。”

  苌楚并未接话,但旁边一人接道,“这也怪不得他们。”苌楚转过头,见是新兵营中的牛力。

  苌楚此次来到军营,虽和这些新兵同吃同住,但因他性子淡漠,加之确实不在意他人,所以并未和他们有多熟络。反而是于飞,成日里一得空就左右招呼着三三两两的人过来聊天,从他人口中听来些小道消息,和这些人渐渐熟了起来。

  即便如此,这牛力还是让苌楚很有些印象。这人生得高大壮实,头脑灵活但为人朴实,对于飞尤其很好,像是大哥一般。因有日牛力对于飞说起,他曾有个弟弟,家中遭逢山匪劫掠时被山匪用长刀杀死了。若是还活着,也该有于飞这般大了。于飞曾担心他与牛力走得太近苌楚会不高兴,而苌楚只是说,“都是可怜人。他没了弟弟,你给他个念想,也无妨。”

  于飞问道,“牛大哥,明明就是这些个大人们没黑没白地训练我们,你又为何说也怪不得他们呢?”

  牛力也走到河边,道,“我听说,吴越两国战事一触即发,万一真的打起来了,我们都是要上战场的,所以,勤加操练,不仅到时可抱住我们自己性命,若是不打败仗,那些大人就不用亲自上阵,他们的性命也就得以保障。”

  于飞“呸”了一声,道,“说到底,还不是他们自己贪生怕死。”

  牛力说的不错。苌楚捧起冰凉的河水拍在脸上,但他有一点却说得欠妥。吴越两国并非是‘万一真的打起来’,而是‘一定会打起来’。两国之间早已生了嫌隙,越王勾践攻吴时杀死了吴王夫差的父亲吴王阖闾。且不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夫差一定咽不下这口恶气,单从越国而言,这场战事也无可避免。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即在于之前那刀疤脸之死。

  之所以如此一说,绝非那刀疤脸本人有多重要,而是那刀疤脸之死将石买推上了风口浪尖。

  刀疤脸年岁不小了,在越军军营里面也已有段时日,不大不小也算是一位大人,而如今竟然被人杀死,悬尸于军营之前,还被公布于众说是楚国奸细。此事一出,石买定是寝食难安。石买仗着越王信赖,在越国上下横行无忌这么些年,凡有能者皆受他排挤,得罪之人不在少数。如今落下如此大的口实,那些人在大王面前定是要大做文章的。即便大王再宠信于他,怕是也无法轻易平定这场风波。

  石买若要自救,为今之计,唯有力证自己于越国有不可撼动的地位。若要证明一名将军的地位,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打赢一场战事。两国战事一起,越国上下定然疲于应对,人们自然也便淡忘了楚国奸细之事,故而于石买而言,吴越之战实为一举两得。苌楚心知范蠡等人定会在大王面前力阻两国开战,但恐怕最终大王仍会听从石买,不仅是要再给石买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更是要借此向诸大夫证明,长久以来,他并未轻信非人。

  “阿南,我们洗好了,你呢?”牛力招呼苌楚。

  苌楚将湿答答的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答道,“好了。”说罢跟着牛力和于飞一起回了营帐。

  回到营帐中躺下,于飞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在苌楚耳畔轻声道,“我刚才洗脸时听到个消息。”

  “说。”

  “范大人要成亲了。”

  苌楚没答,于飞当是他准备休息了,也就不再多说,躺好睡下了。

  范蠡要成亲了?苌楚有些惊讶,这么些年跟在他身边,从未见他和谁家的小姐走得近过,两年前从范府离开他身边也并未有过女子,而今竟要成亲了,若是真的,那还挺快。

  苌楚忽然有些想不出来,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站在范蠡身边,与他执手共度一生,毕竟范蠡是那样聪明而又风度翩翩。但很快,苌楚脑中竟浮现出那日在军营出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若说范蠡要成亲,应该是她吧。那日见识过她的身手好得出奇,并且怎么看也是个机灵的姑娘,若是如此,和范蠡倒还真是合适。

  苌楚心中盘算着,范蠡若要成亲,就得尽快些了,否则吴越战事一起,越国上下必定乱作一团,到时别说是成亲这样的大喜事,君臣主仆生死难测,一切都很难说了。

  可范蠡若真是在这些天便成了亲,他便无法去参加婚宴了,无法当面对他道声恭喜倒也就算了,还无法去讨一杯喜酒,这还真有些遗憾。苌楚心底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也渐渐睡去。

  苌楚预想中的战争来得比他以为的还要快。半月之后,宫中传来消息,吴军大军伐越,而越国五大夫皆力劝越王求和避战,只有石买一人主战,群臣在越王面前争执不下。

  范府。

  维桢正在房中收拾嫁衣,就听灵儿一路小跑进来,还直嚷着“小姐小姐不好了。”

  维桢看了她一眼,道,“说吧,又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

  灵儿气喘吁吁道,“我,我刚才见到孔嘉大哥,我听他说,今日一早,大王已下令,依大将军所言,与吴国一战。”

  与吴国一战。

  维桢心中没来由地紧了紧。她听范蠡说起过这些天来宫中的情形,说是群臣之间为了主战还是主和之事起了争论,而如今,这是要定了下来了么?

  灵儿道,“孔嘉大哥还说,此次吴越之战,将不同于两国以往边境上的争端摩擦,而将是两国大动干戈的一场恶战。”

  维桢皱起好看的眉头,一直没有说话,灵儿唤了句“小姐”,她也没有搭理。

  她与范蠡的婚期定于下月,如今两国战事一起,且不说范蠡定要为国事奔走忙碌,单是这越都是安是危也难以断言。若是胜了,也免不了损兵折将,劳民伤财。若是败了,那更是君臣受辱,血流成河。真到那时,无论胜败,不论范蠡还是她自己,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成亲。看来成亲之事,范蠡定会将其押后了,起码得等越国先过了这一关,安定下来再说了。若是如此,维桢倒也无妨,就怕战事辛劳了范蠡。

  “小姐?”灵儿又唤了一声。

  “哦。”维桢这才应道,“我知道了。”

  灵儿焦急道,“你怎么还如此平静啊。若是开战了,大人一定无暇顾及你们的亲事了。”

  维桢微微笑笑,道,“这倒不重要,我只盼那石买大将军真能如他自己所言,战无不胜,早日打了胜仗,了结了这场战事,可别到时不堪一击,还要范蠡和文叔叔他们这些大夫上阵杀敌便好。”

  “可是小姐……”

  “至于我们的亲事嘛,反正我还年轻,早些时日晚些时日都无妨。”维桢说着将嫁衣叠好,收进了木盒之中。

  灵儿嘀咕道,“你是还小呢不着急,大人年长你许多,我看他得着着急才是。”

  “我是得该多着急才是啊?”范蠡的声音在灵儿身后乍响,吓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大……大人!”

  范蠡哈哈笑着来到维桢身边,拿过她手中的木盒,道,“国家大事自然不容懈怠,人生大事也马虎不得。灵儿说得对,你不着急我可着急。”说着取出放在木盒中的喜服,在维桢身上比了比,点点头道,“不错,大小合身,样式精美,到时你穿在身上,定是美丽动人。”

  维桢伸手拿过喜服,重新在盒中放好,问道,“怎么这些日子以来,越发不正经起来了?我方才听说,吴越两国交战已成定局,当下这局面,国中上下定是人心惶惶,大王群臣也会全力以赴,你又哪里得闲与我成亲?”

  范蠡正色道,“的确,当下情势确实紧要,但越是如此,我越会尽快与你成亲。”

  “为何?”维桢不解。

  范蠡不答,而是捏了捏她圆圆的脸颊,笑道,“总之,未来夫人大可放心,这几日我确实分不开身,但半月后,也就是下月初七,我们成亲。我知你也不爱热闹,所以到时我们便请了师父,文种兄,还有其他几位大夫过来喝杯水酒便可,也无谓铺排。你意下如何?”

  “半月后?”维桢喃喃道。亲事如何安排,她无心理会。因这两年多来她在越都,也只在这府上少与外人往来,亲事安排大可听从范蠡想法即可。只是这时间,怎么愈发仓促了?

  “对了,”范蠡忽然道,“还有盲婆婆,你在越都这些年,也没什么朋友,我见你对她很是有心,她也对你怜爱得很,成亲大事,理应将她老人家也请来,好让她也高兴一番。”

  范蠡说罢转身对灵儿道,“这些天府上琐事会多些,你与孔嘉多上心了。”

  灵儿点头道,“是,请大人放心。” 

  维桢捧着手中的嫁衣,抬眼看到范蠡微微笑着,温柔淡然,但维桢心中却莫名的不安。范蠡究竟为何一再将婚期提前呢,真的如他所说,只是因为吴越两国大战在即吗?维桢总觉得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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