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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三日为限(四)


  越宫。

  越王勾践高坐上位,对面站着越国五大夫、大将军石买与其他诸位大臣。

  大夫曳庸进言道,“大王,如今吴越开战,臣听闻吴王夫差携相国伍子胥与太宰嚭共同领兵而来,一路势如破竹,即将攻至越都。臣以为,大王务必当撤换大将军石买,选贤用能,也许仍有一线希望!”

  勾践眯起双眼,道,“阵前易帅,怕是动摇军心啊。”

  大夫文种上前道,“大王,若要说军心,大将军此前的确为我越国立下许多赫赫军功,但也请大王明察,大将军这些年来人与为怨,家与为仇,贪而好利,胸无长策。大王若执意用之,只怕国必不遂!”

  文种一番言论令勾践十分不悦,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勾践也不免紧紧蹙起了眉。同样蹙眉的,还有堂下的范蠡。今日清早,所有人被齐齐召入宫,就是为了商讨吴越之战一事,却不想还未商讨出所以然来,不知是谁话锋一转,矛头直指石买而去,而后争执愈演愈烈,有人提出,若要战胜吴军,唯有换将易帅。

  石买在军中自有其威信,但由于这些年的专横跋扈,独断专行,将国中大臣得罪了个遍,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有人是出于公义,指出石买年迈专横,再由他带兵于局势不利,但也有人趁机发泄私愤,眼见既然石买已被众人声讨,那便顺带着落井下石,再踩两脚。

  可是,无论如何,方才文种那番话说得确实太不恰当。范蠡思忖着,文种性子耿直,这他早就知道,但他当着众人之面,如此一说,明白人知他是在指责石买已无能力领兵,不明白的,或是别有居心的,一听便知他实际在指责大王用人不慎。勾践为人好强且好颜面,文种却偏偏戳在他的软肋上,范蠡心中暗自叹一口气,文种兄,恐怕将局面推向事与愿违。

  果然,石买抓住了这一良机,气定神闲反问道,“文大夫,您将老夫说得一无是处,岂非是在说,大王眼光偏差,用人不善?”

  范蠡心道这石买果真是久经沙场之人,对方的丝毫破绽也会被他死死咬住,不仅抓住对方的疏漏,更是反进一步,趁机将他的命运与大王的决断捆绑在一起,即他是大王亲点任命,若有人说他为害国家,就是指责大王愚钝眼拙不识人臣。如此一来,一是给其后还想攻击他的臣子提了个醒,二也是给大王在提醒,提醒大王,他石买的存亡,关乎大王的颜面。所以范蠡方才才担心,文种恐会激怒了大王,逼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也要石买继续领兵。

  由此,即便石买与文种等人还在争执,但范蠡知道,石买定是不会被撤换了,石买必须通过打赢这场仗来重新树立自己的权威,而大王则需要石买打了胜仗来证明他并未用错人。两人目标虽各异,但法子却相同。

  “范大夫,”勾践忽然道,“你一直一言未发,你也来说说你的看法。”

  范蠡心中苦笑,这几年来大王也从未想起他来,今日这一淌浑水已是被越搅越混了,他倒想起问他看法了。范蠡上前一步,恭敬道,“回大王,兵法有云,‘视民如婴儿,故可与赴深溪。’石买大将军领兵经验丰富,执法刚正不阿,确实有大将之风。但太过专断,导致军中怨言四起,军众敢怒不敢言,若是如此,吴越两军一旦开战,我军确实大大不利。”

  范蠡所言属实,他必须顾全勾践颜面,肯定石买确实乃是将帅之才,但也要搬出军心来说服勾践,纵是勾践再想保全颜面,也知道军心一散,必然溃不成军的道理,由此也可使勾践再行斟酌。

  勾践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佩剑,还未及决断,就听宫外一声通传,石买立即向勾践行礼而后出宫查看,片刻之后,石买回到宫中,道,“大王,臣接到军情通报,吴军即将攻至我军会稽军营,臣必须先行回军营部署备战,至于臣的军权是撤是留,臣悉听大王及各位大人商议后的决议。还请大王准臣先行告退!”

  石买面上的紧急之色不像是假的,范蠡判断。但无论真假,此时有如此紧急的军情通报,已是化解了石买此时遭受群臣围攻之难。因即便是易帅,也要再行商定人选,也非一时半刻之事,大王自然会准他先行回军营备战,大王也正好借此时机,给他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不出范蠡所料,勾践道,“吴军竟已攻入会稽?大将军,你速回军营备战,至于大将军一职换与不换,待击退吴军之后,再议吧。”

  石买行礼道,“是。”而后转身出宫。

  范蠡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站在群臣最外处,从未发一言的计然,计然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范蠡知道,勾践如此一说,便已无‘再议’可言,若石买真能击退吴军,那论功当赏,还哪里再有易帅的道理。只是,只怕此次越国在劫难逃,他与计然交换的眼神,让他更明白他猜想的没错,越国此次必将遭逢大劫,事已至此,换不换石买都已不重要,头等大事乃是该越国上下该如何平安度过此劫。

  会稽山下十里,吴军大军已安营扎寨。

  天色已晚,伯嚭端了两碗米粥,进了吴王大帐。“大王,相国大人,先用了晚膳再研究战事吧。”

  夫差随手摆了摆,示意他先放在案上,而后转头道,“相国大人,如今我吴军势如破竹,为何不趁势继续行军,一举攻下越都,反而要在此休整等待?”

  伍子胥道,“如今吴伐越,看似吴军一路所向披靡,但毕竟吴军背井离乡,若是行进过快,将战场迅速推远,战线越拖越长,假以时日,吴军定会人困马乏。若真如此,身处敌国腹地,才更危险万分。”伍子胥指了指地图,道,“但反观越军,虽连连败退,但石买给这一路设防的越军人数并不算多,正如马嗥一役,吴军即便夺下一处险要重地,但实际却是越军守军太少,越军弃阵而逃。”

  夫差若有所思,道,“即是,就算越军连吃几场败仗,其兵力并未受严重损伤。”

  伯嚭也道,“所以会稽军营之中的越军人数不可小觑。”

  伍子胥点头道,“不错。且不说他们人马若是比我们多,我们不可轻易进攻,就算是两方兵力相当,越军一直养精蓄锐,而我吴军已是劳顿之师,也无法占到上风。”

  夫差皱眉道,“那此时该如何是好?”

  “等。”

  夫差诧异道,“等?可我大军每日单是粮草损耗都十分巨大,而且若越军始终按兵不动,我们再等下去,他们人数也不会减少。”

  伍子胥道,“越军人数定然是不会减少,但行军作战,比人数更为重要的,在于军心。”

  伯嚭转头见到夫差面上也是不解,于是代为开口问道,“还请相国大人明示。”

  伍子胥道,“我此前已听人说,越宫之内,诸大臣,尤其是五大夫,早已对石买颇有微词。此次吴军之所以长驱直入,正是由于石买沿路调遣的守军人数太少。但大王可知,石买为何明知这些人无力抵挡吴军攻势,也不派大军增援?”

  夫差并未答话,于是伯嚭道,“石买已将越军作为自己的亲兵,相比保卫越国,他更需要大量人马傍身,以防易帅,失去地位。”

  伍子胥点头道,“正是如此。他如此行事,越国上下怎会没有意见?所以,我们只待石买引起的积怨在越国爆发,待越国军心一散,自乱阵脚,我们自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其一举攻破!”

  夫差拍掌笑道,“相国大人果然妙计!那孤王只待与二位共同攻破越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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