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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入府为医(五)


  在相国府的这些日子,维桢每日天还未亮,就会出门去周围的山上采些药材回来,虽说伍子胥请来的那些医师的确都是医术高明,但这些老头子个个都已行医半生,尤其是常为王宫和官宦人家医病,时日久了,自然施医用药都以稳妥为上,但求不出错。毕竟病人能否痊愈,还可托辞于天意,但若是用药稍有闪失,达官贵人王公贵族追究起来,怕是连自己的脑袋也得搭进去。

  所以维桢只好自己去找些确实有用,但是这些老头不敢用的药材回来,当然,每日出门,也是为了多打听些越都的消息。虽然阿青看起来也是个老实人,但是,毕竟是在相国府里,总是向她打听越国的情况,一次两次倒还能说是闲谈,三次五次,只怕再迟钝之人也该起疑。与其靠别人,倒不如靠自己,这才是维桢历来的行事风格。

  维桢每日在山上采了药回来,正好赶上姑苏的早集。照理来说,吴越两国这些年早就积累下数不清的恩恩怨怨,但就两国实力而言,也并不相差多少。可如今看来,姑苏确实比越都繁华得多。往来百姓很多,彼此闲谈之间难免提及当下两国之间的争端。

  这些天维桢听说许多吴越间的传言,说越国原本要献女求和,可谁知那女子命薄,刚入了吴国国境,就从高崖坠落,尸骨无存。相国伍子胥借此说明天意如此,不允许越国请和,但夫差却以为是在吴国出了事,不该因此责怪越国。越王勾践更是闻言立刻叩首再请,说定会举全国之民力,找出一位最美的女子献给夫差。由此,夫差感动于勾践的诚意,才暂时又将围剿会稽一事暂时压了下来。

  再找女子来献。维桢刚听之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献女,明明是夫差与勾践之间的恩怨,明明是勾践自己没本事,打不过夫差,凭什么打输了就交出个女子来就算他有诚意了?凭什么明明是男子没用,还非要女子牺牲?滑天下之大稽。

  这日维桢依旧背着药篓在市集上闲晃,看到一支玉镯,虽然谈不上是什么上好的玉料,但是色泽明润,手工细致,一时间就让她想起了这些天照顾她的阿青。阿青比她年长两岁,得知了维桢年纪之后,阿青每日待她与其说像是主人,更该说像是妹妹,尽心尽力,细致入微。

  维桢看看自己的荷包,这些日子她吃穿用度都是在府上,伍府给的开销根本没处使,倒不如买个小礼物,回去给阿青当作感谢。

  刚付过了钱,维桢正小心地将玉镯在腰间装好,就听见旁边路过两人,低声谈论着什么,维桢原本并未留心,但却听见了范蠡的名字,所以转过身若无其事地跟在两人身后。

  其中一人道,“你所言当真?”

  另一人道,“我表兄在吴宫当差,他所言,应该不假吧。”

  第一人道,“大王竟然开恩放过了范蠡,让他离开会稽山?世人皆知咱们大王优柔寡断,这才不过个把月,就已经把范蠡放了,该不会过两天直接将越王也放了吧?”

  第二人道,“你可小声着点。姑苏城里到处都是吴兵,回头给人听见了,你还想不想活了!而且,据说这次大王放范蠡下山,也并非是将他放了,而是他说有要事要办,才放他离开的。”

  “要事?”第一人哂道,“他们君臣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生死也就在咱们大王的一念之间,还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事。”

  第二人答道,“几月前,越王说献女给大王,你还记得吗?”

  “记得。不是说那女子命薄,掉下山去摔死了吗?”

  “所以,越王说这是他们的错,没有选一个生辰命理都与大王相合的女子,这才派范蠡下山,在越国之中找一个更加绝色的女子献给大王,以求赎罪呢。”

  两人说着转入了一条没人的小巷,维桢也就不便再跟。

  她此前只听闻说越王要找绝色女子再次献吴,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由范蠡去选。这个夫差,看来她没嫁给他绝对是正确的,这个夫差为人如何她并未见过,但单就此事来看,恐怕也是草包一个,居然会为了个女子,答应放范蠡下山?

  有些人,能抓住他已是难于登天了,若再给他丝毫机会,他定会绝不手软而去颠倒乾坤。如今夫差居然放了范蠡,恐怕,找美人只是个借口,那人定是要彻底扭转当下强弱胜负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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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桢兀自耸了耸肩,既然范蠡已经脱险,那么有他在,范府上下,还有灵儿,应该都会没事了吧。这么想着,维桢脚步都轻盈了许多。意识到这一点时,维桢告诉自己,她高兴的是范府上下都可以有人依靠,而绝非是因为范蠡重获自由而高兴。

  但是,这番自我说服的说辞,又似乎太过于刻意,导致维桢不仅未被说服,反而不自觉地垮下了肩头,垂着脑袋叹了口气。

  时至如今,她心中还是惦念着范蠡的安慰,这叫她怎能不恨自己真是没用。

  胡思乱想着,维桢已经来到了姑苏城边,原本算不上是繁华之地,但却有许多车马停在一处茅屋门前。那些人看衣着打扮,就知道定是达官贵人出身,连马夫的衣着都相当体面,甚至与伍子胥府上的下人也并不差多少。再看他们的主人,个个身着绫罗绸缎,谈吐举止都不同于寻常百姓,应是姑苏城内的官宦之人。

  可如此多的达官贵人,又怎会围在这处偏僻的茅屋外面?维桢只是稍稍好奇,就又把心思绕回了范蠡身上,想着范蠡若是回了范府,见到了灵儿,得知自己的死讯,他是否会很难过呢?

  会的吧。毕竟她与范蠡在一起的这些年,范蠡对她的感情,怎么说也并不像是假的。

  会吗?范蠡是心怀天下之人,当今越国仍在风雨飘摇之中,他担心他的君王,担心他的国家都来不及,又怎会有心情去挂念她这个已被送与他人的小女子呢?

  这么想着,维桢的心里更加难过,垂着脑袋经过那群官员的车马队伍时,隐约听到旁边的几个下人凑成一堆,窃窃私语。

  “这小子是否真有如此神通?竟然胆敢丝毫不给我家大人颜面?拒绝了我家大人不说,今日诸位大人来见他,他竟外出不在?”

  “外出不在又如何?这些大人们还不是在这里苦苦候着。坊间传言这位公子明天文、懂地理、通古今,可谓当世罕见的青年才俊。当今乱世,人人对才能之士求之若渴,国中各位大人都希望能得贤人辅佐以创大业。莫说是你家大人,我听闻就连相国府和太宰府上也都已来人,请这位公子入府为家臣门客呢?”

  “说是如此说,只是这人又是否真如传言一般,还是说只是个沽名钓誉之徒?你也知道,当今世上,最不缺这种坑蒙拐骗之辈了。”

  “应该不会有假吧。毕竟这位公子对诸位大人的要求也苛刻得很,似乎也不像是随便找户人家混吃混喝。”

  维桢背着药篓耷拉着小脑袋经过,即便那些人已经提及了相国府,她也只是无心地听了这么一耳朵。

  官场之事,她可向来都没兴趣。谁爱发达谁发达,谁爱显贵谁显贵。没有一个太平世道,若是战争打过来了,一把战火,几支长剑,暴尸荒野,到那时,谁比谁尊贵?

  维桢一路回到相国府,刚一进门便看见秦仪正挎着一个篮子往外走,维桢上前问道,“姑姑,你做什么去?”

  秦仪见是维桢,微微笑道,“夫人今日胃口好,想吃鱼,我怕后厨下人们做得不好,所以索性自己去买些材料回来。”

  “夫人呢?”维桢又问。

  秦仪指了指正厅,轻声道,“今日大人在家,说是府上有客来访,这不,客人刚到,大人就带着夫人去正厅会客了。”

  “哦。”维桢应了一声,告别了秦仪,就径自回房了。伍子胥官至相国,虽然夫人说伍子胥最反感各级官员之间的走动拉拢,但平日里往来相国府之人也不在少数。有些会被门外的护院拦下,压根进不了门,有些则是由管家出马,礼貌劝返,极偶尔的,伍子胥也会在府中会客,但如今日这般,同夫人一同会客,倒还是头一遭。

  既然如此,他们会见之人,会不会很重要?或者,会不会与吴越两国之事有关?想到这里,维桢停下脚步又想了想,就转过身往正厅走去。

  “近些日子,姑苏城中,对公子可是赞誉有加。今日冒昧请公子移步到府中,也是因我身子不好,大人放心不下,无法前往公子家中,与公子叙谈。还请你多多体谅。”

  维桢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夫人的声音,维桢在门外停下,左右看看并没其他人在,便决心先听听里面情况,毕竟,若是寻常叙事,无关吴越两国之事,她也没心情偷听。

  “夫人言重了。”

  厅中那所谓客人开口了,声音清淡彬彬有礼,只是,却让维桢登时瞪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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