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大军南下的这天夜里,皇帝驾崩。
当晚的风不大,宫灯明亮,老皇帝去的平静安详,没经受一丝苦痛便一命呜呼了。
王公公尽职尽责地宣告一国之君的死亡,宫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举国同悲。
老皇帝死的毫无征兆,连卫尹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他十八个儿子跪在旧日的寝殿前放声哭号,唯独卫稷和卫尹面无表情。
他们这群兄弟里,不排除有情分深厚的,但大多数和父亲没什么感情。
后宫嫔妃众多,入宫也讲究个好时候,老皇帝近十年没叫人侍过寝了,他们当中最小的也已十二岁。他们的母妃在生下他们以后没得过宠,他们成年前没见过父亲几面,更别说成年后了。
但崇国人讲究父慈子孝,哭得越伤心,世人便觉得他们越孝顺。
卫尹是因为从小到大没哭过,不知道哭是什么感觉,卫稷则是强忍着,不想在卫尹面前露出丝毫窘态。
他是想逼宫谋反,但时机不当,他的铮铮傲骨不容许他现在动手。
那日把“鸣堂”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个把蒋芜送进府中的人,更不清楚密道是怎么来的,大敌当前他很有分寸,并且觉得自己要反什么时候都能反,卫尹那点手段对付不了自己。
皇帝驾崩,太后太妃奉养于行宫别院,无子嗣的妃嫔均殉葬。
大殓后斋戒二十七天,京师军民去冠缨着素缟,达官显贵不能作乐,卫尹的生辰筵席变成了登基大典。
他奉先皇遗诏登基,改国号为“奚元”。
三月倒春寒,万物复苏,沈执活捉了一个华国将军,押了几百个俘虏回来。
他打胜了卫尹登基后的第一仗,卫尹重重有赏,赐的黄金珠宝有足足五箱。
至于宰相……
卫尹思来想去没有换,主要是宋绮罗憔悴了许多。
他每次去看她,她都恹恹的,客客气气地答话,全然没有往日跟他怄气的精神,一点意思也没有。
以前他总幻想自己能当一个好皇帝,一个比他父皇更英明睿智的皇帝,止杀伐、兴礼教,让劳苦大众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现实截然相反。
百姓已然习惯了前朝的制度,自有一套谋生手段。
他盲目变革,只会让许多人无路可走,于是他问了沈执的意见。
沈执只建议:“陛下自法条下手吧。”
次日刑部的大臣皆被他单独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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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执回府受到了冬青和夏绿的热情欢迎,捧着绣娘新缝制的春衣要他换上。
他的铠甲上倒没有血迹,但一抖全是尘土。
他途经后院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翠绿罗裙的姑娘,正低头给琼花浇水,露出一截雪白似藕的脖颈,背影特别像一个人。
他弯了唇角,不声不响地绕到她身后,突然开口:“你无端跑来,不怕你阿翁责怪?”
那姑娘猝然受到惊吓,转身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羞怯地看了他一眼,默然行礼。
沈执认错人,也错愕一瞬,旋即看向夏绿。
夏绿很有眼力地答:“姑娘是孙大夫的孙女,您不在的日子一直守着二公子,只是姑娘的嗓子被大火毁了,说不出话。”
沈执略点头,关切地问:“少冲伤养的如何了?”
夏绿回:“留下些疤痕,无碍了。”
沈执诚心诚意地捧手鞠躬:“沈某谢过姑娘。”
那姑娘从前连见他一面都不敢想,哪受得起他如此大礼,顿时手足无措,一副惊惶的模样。
沈执笑,想的确是蒋家阿芜。
他找不到由头便无法光明正大地去看她。
离她受伤之日隔了一两月,连探病也说不过去了,明摆着告诉蒋玦自己对他女儿有所图。
其实找个媒人提亲未尝不可,只是姻亲一连,卫尹怕是会多想。
早在先帝在世时便问过他,愿不愿意入朝为官,那时他不说心系天下,心里是想为父报仇的,眼下进退维谷的状况却让他为难了。
被君王压迫这些年,他已经深刻体悟到了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曾因此积下不少怨气,也曾为皇帝的错误决策干着急,但他却未曾有过造反的心。
因为他是明白人,固然有那么多人将拥有王权视为永享自由,可皇位反倒是桎梏。卫尹便是很好的例子,被折磨得惶惶不可终日,既担心王座被人觊觎,又担心王朝覆灭。
眼下他许多想法作为都是英义之举,只要他彻底失望,随时可以辞官归隐,可以称病还乡,拥有的一切足以让他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稳地度过余生,他的能力也足以让他全身而退,可皇帝不能。
历代皇帝,至死都被绑在那个位置上,忍受一辈子的寂寞孤清。
就算他受得了,叫他的阿芜搬进深宫,她一定不会开心。
生孩子那般辛苦,她又如此怕疼,要她一人承担繁衍子嗣的担子,他舍不得。
他只是觉得自己太忙了,没空陪她看星星。
若更忙了,何必将她拘在身边?
生不逢时,生不逢时啊。
蒋芜才不知她的情哥哥为她想了如此多,正叼着笔头寻思着怎么给他写情诗。
她请教了楼茹凛,如何才能将自己的情愫淋漓尽致地表达,得到答复后觉得以诗寄情很是浪漫。
只是她肚里实在没有多少墨水,误打误撞地喂了自己不少。舌头尝到墨臭味狠狠“呸”了一口,对着铜镜看着脸上几条胡子和沾墨的唇,生气地丢了握反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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