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武猊长得眉清目秀,但人如其名,手段凶残得很,净使些阴损的招数。
他对卫稷道:“上回与王爷说的只是小人鄙见,难道王爷做不到便没有其他法子了吗?若想离间皇帝与沈执,可不止这一条路可走。小人见沈执似对那蒋家六小姐情有独钟,若皇帝棒打鸳鸯,您说结果如何呢?”
卫稷摇首:“卫尹如今器重沈执,不会为其谋婚嫁之事,纵是欲夺其职权,也不会做的如此明显,招沈执记恨,惹百姓非议。”
在他眼中,卫尹虽自私自利,同先帝一样不考虑臣子感受,但却好面子,不肯让世人一提到薄情的人就想到自己,因此才会一百个不愿意地给了他一个王爷当。
先帝在时曾三番五次试探沈执,想将女儿许配给他,可都被委婉拒绝了,可见沈执已有心上人,但凡长了眼睛都能看见,卫尹还没蠢到逼自己的得力干将造反的地步。
武猊听了还是笑:“皇帝的确不会给沈执赐婚,但若是他要娶蒋家的女儿呢?”
卫稷来了兴趣,洗耳恭听。
武猊慢慢讲明其中因果:“皇帝并不知沈执心仪的人是何人,此乃其一。其二,崇国需要皇后,皇帝需要后宫。”
卫稷打断他:“那怎样让卫尹娶她呢?原本可以在他生辰宴上制造机会,眼下他寿辰已过,总不能将蒋芜敲晕了送到他榻上。”
说到此处他玩味地笑,“一见倾心?不可能。”
“当然是让他自愿娶妻。”武猊笑得奸猾,“您说这京师二十多位重臣,若非让他娶一家的姑娘,他会选谁?”
卫稷脱口道:“蒋家的。”
非蒋芜莫属。
卫尹为何忌惮沈执,不就是因为沈执手中的兵权?
娶蒋芜可谓一石二鸟之计。既能不动声色地将蒋家的兵权收回自己手中,又能制约沈执。
可卫尹一定不会想到,天下冤孽之首莫过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沈执岂能饶过他。
卫稷乐见其成,但想了想,觉得这计策不可行,质疑道:“那如何让他非娶一人不可?”
武猊道:“卫尹最重百姓口碑,王爷可派人在稚儿间传唱一首童谣,只需让百姓觉得时下兵荒马乱,王公贵族不生子,却视平民性命如草芥。家中子嗣逾八人的,最易煽动。”
卫稷会意:“你是说让百姓逼迫他娶妻?可他也许会杀鸡儆猴,以儆效尤。那些刁民胆小如鼠,皆是些没主意的墙头草,只需拿重金收买些,风向马上变,来的快,去的也快,未必能威胁到他。”
武猊马上道:“王爷当真以为天下是他卫尹的天下?他受不到威胁,朝中的大臣可也能平安无事,若百姓仇视这些贵族公卿,难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善的大臣借权势镇压,挑起更深的矛盾,心善的大臣便会上奏,折子多了,他自会重视。咱们的目的只是利用百姓,并非真让他们翻天。”
话说到这里,卫稷忽然皱起眉头,淡淡唤:“武猊。”
武猊作礼:“小人在。”
卫稷抬眼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你究竟是何人?”
这股行事作风,他总觉得似曾相识,甚至十分熟悉。
从武猊进门他便在疑惑,他不对卫尹和沈执用敬语是因为他心有不甘,这人凭什么与自己一样不用敬语,在谈到王孙贵族时不经意流露的轻蔑藐视,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况且依他所说挑起矛盾,遗留的弊病长久深远,对崇国没有任何好处。
武猊闻言“噗通”跪地:“小人失言僭越,恳请王爷恕罪。小人对王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只因设身处地为王爷考虑,太过投入,这才犯了王爷的忌讳。”
卫稷拨弄着手指淡淡道:“如此最好。上一个巧言骗我之人已经拔了舌头扔到了狼山上,你切莫步他后尘。”
武猊埋头:“小人不敢。”
卫稷合眼。
沈执再在他府中待下去,他的处境只会愈发凶险。
也罢。
但愿是他想多了。
**
沈执白天和宋乾在王府内走了一趟,讯问涉案的下人、躬自查看蒋芜被困的住所,察觉了些许端倪,半夜他回到营帐里,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下午抱回房里的人正枕着胳膊趴在桌案上,贝齿微开,唇上泛着水泽。
他偏头望向吉顽,吉顽无奈道:“姑娘说有话想对您说,等了您三个时辰,熬不住睡过去了。”
他不是问这个,皱眉责备道:“怎么连件衣裳都不给她盖,夜里起风,你就叫她这么睡着。”
吉顽垂首。他一个大男人,哪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腹诽完才想起,沈执也是男人。
睡着的蒋芜忽然在梦中谵语:“沈执。”
沈执回头望向她。
小姑娘砸吧了两下嘴,蹙起峨眉:“你混蛋。”
“……”
沈执顿了顿,走过去掰过她的肩将她的手臂勾在他脖子上,稳稳当当将她打横抱起。
吉顽见状不禁插话:“姑娘等了您许久,就为和您说几句话,您回来了不将她叫醒,姑娘醒来怕是会大失所望。”
沈执仍出了帐门。
他哪会不清楚她想对自己说什么?
无非是后悔说错了话想跟他道歉,或者实在想不通,想来找他理论。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不想听。
**
没过几日武猊的计谋便见效了,竟有孩童受大人唆使,往王府院内投掷爆竹,险些炸到沈执的营帐。
王族与平民的矛盾愈演愈烈。
那些鱼肉百姓、收受贿赂的官员也没能幸免,门前每日滋事的贫民不计其数,终于不胜其扰,将此事上奏到了殿前。
大臣们在朝会上议论纷纷,也真有人大不敬地劝卫尹娶妻,为了崇国千秋万代,早生王嗣。
于是卫尹怒了,浑身上下冰封了一般,语气带着十足的寒意:“你们谁的女儿想做朕的皇后?”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连素来爱出风头的宋氏父子都不吭声了。
卫尹摆明了是冲着他们去的,此时若敢当那出头鸟,横竖都是一死。
半晌,卫尹冷声道:“连安定民心都做不到,每月发给你们的俸禄拿的可安心?寡人无后宫,你们呢,家中的长子都在军中尽过力吗?军中净是流民,朕要军队何用?”
没一人敢忤逆卫尹时,沈执站了出来,委婉道:“陛下不必动怒。今日百姓怨念如此之盛,非一日之功,也非陛下一人之过,还望陛下勿要迁怒前线将士。臣知陛下心系百姓,何必因此事说些让百姓寒心的话。臣无他想,只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卫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也觉得方才所言高高在上,不经意暴露了真心。
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讲,百姓们的不满确实来自于他的偏见,他瞧不起那些卑躬屈膝的人,不管他们是不是被王权压制才失去的尊严。只不过这些都与百姓暴起的原因无关,不该放在朝堂上探讨。
过了许久,他变了口风,道貌岸然道:“寡人谅众爱卿苦心,此事会考虑的。”
“退朝。”
……
这桩事到头来还是沈执处理的。
他将他营中亲属参与抗议的将士逐出去了一波。
那些将士常年待在军营里,原本也就打仗还有些本事,回到故乡日日被邻里笑吃软饭。
风餐露宿好过餐风饮露,百姓嘴上不饶人,却很诚实的怂了。
再怎么抱怨,日子还得过,吃力不讨好的事谁都不愿意干。
人心一散,不了了之。
搞了这么一波事,什么事也没做成,卫稷气恼地怪武猊出的馊主意没有丝毫用处。
武猊倒是心态平和,抚平卫稷暴躁而焦虑的情绪:“王爷莫心急,陛下总是会立后的,今日一计已令陛下考虑此事,将来定会提上日程。小人以为上回已经给王爷讲清楚了,不论成与不成,蒋芜都是最好的人选。如今是,往后依然是。”
卫稷瞻前顾后想的更多,他眼下无路可退,已然有些患得患失,非要他献上万全之策,低哼一声:“那本王要等到何年何月?听了你的提议,本王如今一事无成,你不为你的脑袋考虑吗?”
武猊不用敬语他觉得被冒犯了,用了敬语他心里更不舒服,急切的想得到皇位。
想到这里他恨得牙痒痒。
这个沈执太碍事了,每回一插手,事情便不能像自己想的那般顺利发展。
若将来能为他所用便罢,万一不能,不但后患无穷,此刻便会引火烧身。
他已然起了杀心。
武猊感慨卫稷的急躁,想劝他“小不忍则乱大谋”,可更怕将性命搭进去。
卫稷其人阴晴不定,心思难以捉摸,暴躁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
他唏嘘片刻,恭谨道:“不如王爷先按原计划灭了蒋家,如此一来,便不需故意挑起沈执与陛下的矛盾了。”
卫稷瞥他一眼:“你是说接着污蔑他谋逆?”
武猊摇摇头,不疾不徐道:“是将假谋逆,变成真谋逆。”
卫稷蓦然正视他,望了一会儿,轻笑道:“不可能,那蒋玦素以忠心著称,蒋率素以正直闻名。本王可能造反,你说蒋氏一族?是想笑死本王吗?”
武猊笑意更浓,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卫稷的神色慢慢变了,待他说完,一瞬不瞬盯着他,问:“你做的到吗?”
武猊弯腰:“请王爷信我。”
……
与此同时,沈执终于将王府内“鸣堂”的底细翻了出来。
他怀疑鸣堂底下还有密道。
王府内府兵的人数与每月运回的米粮对不上。
他不信王府里的男女老幼,胃和牛一样,一个人可以吃十人的量。
宋乾也不和他打官腔了,与他面面相觑,开不了口:“将军,这……”
沈执静默片刻,看着他平静笃定道:“用不了多少时日,定能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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