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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执念相守尽浮生(七)


  接下来三分钟,他用了极其精简又准确的文字对她说:“我不姓邹,更喜欢无名这个名字,因为无父无母,来暮歌寨支教半年。如果你非要知道我姓什么,告诉你也无妨,我姓孟,上子下皿。”

  不就是孟子的孟嘛。

  和芷撇撇嘴,天鹅颈藏在毛线衣内,显得娇小可人:“可我不姓孟,你为什么要骗他们?”

  他忽然靠近,和芷心跳漏了半拍,侧身往后一躲,笔挺的鼻梁滑过柔软的发梢,嗓音低沉反问她:“不想姓孟?”

  “没、没有。”

  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一句话---以你之名,冠我之姓。

  大掌揉了揉她的发顶,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膜:“我之前在伯庸城跟人起过一些冲突,不想被他们找到,所以就用了化名。”

  原来如此。

  他笑了笑,和煦的笑容融照进了她的心房:“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和芷脸上一红,气氛有微妙的变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两个人的距离相比昨天的疏离,亲近了很多:“你为什么想要做支教老师?”

  “完成一个人的心愿。”

  她下意识追问:“什么人?”

  心上人吗?

  唇上抵住一个硬物,是他的食指,可以压低了嗓音:“站着别动。”

  和芷满脸烧红,手足无措揪着大衣。最后干脆心一横,仰头嘟嘴。

  “孟老师对不起!”

  “孟老师我们知错了!”

  “孟老师原谅我们吧!”

  整齐划一的道歉声从门口传来,如遭雷劈的和芷捂着脸,朝他们摆摆手,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一幕真的是......太!丢!人!

  蒋薜荔这两天被一连串的骚扰电话吵得浑身火气,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

  这不,又响了。

  蒋薜荔忍无可忍:“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我已经将你们的电话都提交到了中国移动,就等着被投诉吧!”

  那头没有道歉,反而是松了口气的庆幸:“蒋小姐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我是江蓠,还记得我吧?”

  “谁?没印象。”

  “我是帝居的助理兼秘书,你前几天还给我打过电话。”

  “哦,然后呢?”

  蒋薜荔点开扩音,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开始专心致志涂抹粉红色的指甲油。

  “是这样的,不知道蒋小姐之前说的秘密是什么,我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帝居。”

  女孩子的性情就跟这天气一样,阴晴不定。

  指甲油一不小心打翻,浸了小半片沙发。蒋薜荔抓了几张纸巾,愤愤然擦掉指甲上涂抹的指甲油,朝江蓠头上扣了好大一顶帽子:“你这是在怪我?”

  “没有没有,只是想知道......”

  “知道什么?想知道我跟他说了什么?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想知道他为什么没跟你联系?”

  江蓠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对,蒋小姐就是聪明。”

  “少给我拍马屁。”前一秒还虎虎生威的蒋薜荔,瞥见桌上的医药箱,突然变得神色恹恹,像极了霜打的茄子,“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怎么会?他之前没跟你在一起吗?”

  这话说得好像她绑架了他一般:“手脚长在他身上,他要走我能拦得住?”

  “您别误会,我只是......”

  “不用只是,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不知道答案,也没法提供线索。”

  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甩掉手机,又实在气不过,干脆沿墙倒立。

  鬼知道他去了哪里。那天进了那个暗楼就没再见过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

  海东青袭击酒店的时候,她本做好了向他坦言的准备,谁知被这么一搅和,计划全乱了套。心里堆着火气,无处撒,逮着人就削。

  门开了条缝,有光线倾洒,还有笃笃的脚步声,地板罩下一层阴影。

  蒋薜荔听到响声,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兴冲冲跑向门口:“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几步之遥,站着一身西装打扮的妖冶男人,嘴角挂着邪魅的笑意:“好久不见,小妹。”

  这头被挂断电话的江蓠越想越不对劲,之前帝居的最后定位显示在惟桂城,他不再犹豫,买了张机票就立即出发。

  循着之前的记忆找过去,团扇复古店关了门。不论他怎么敲都没有人应答,难道没人在家?

  转身想走,可脚下像是有条绳子拽着他般,不论如何都挪不动脚步。有些事,髣髴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般。既然走不了,那就溜进去看看吧。反正不是陌生人,就算碰到了店主人也不会有事。

  生平第一次翻墙的江蓠找了个隐秘的墙角,没人。又搬来两块大石叠加在一起,朝双手吐了两口口水,猛然一跳。围墙是抓住了,可双腿却在空中踢踏着,留下了好几个脚印。

  奇怪,怎么看别人翻墙那么容易,自己翻墙就死活上不去。

  江蓠,争点气!

  双脚沿着墙壁上挪,胳膊肘夹在棱角小瓦砾上,虽隔着外套,感觉肚皮在摩擦间都一阵火辣辣的疼。

  终于爬了上来,本以为松了口气,可是......谁告诉他要怎么下去?他恐高啊!

  江蓠哭丧着一张脸,四周空荡荡的,别说草堆,连个像样的秸秆垛都没有。

  “要不要帮你一把?”

  蓦然响起的声音,成功赢得江蓠喜极而泣的颔首:“好人!”

  一个阶梯送过来,简直是雪中送炭。

  可还没高兴几秒,脸色顿时铁青。墙上栖息了两只鸟,像约好了般扑陵着双翅,一左一右夹击,把他摔了下去。

  啪嗒!

  他听到自己脸着地的声音。

  摔得晕晕沉沉,又被人暴力架起来,往一个方向拖去。一路上都是碎石头,好不容易上了廊台,又是粗暴磕磕撞撞,江蓠疼得泪流满面,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大哥,就不能轻一点吗?他又不是小偷。

  “这人是谁?”

  “人类小偷。”

  “杀了。”

  “还不行,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

  “那就先把他关起来,结果了那个女人再来了结他也不迟。”

  这番对话,打消了江蓠与他们套近乎的念头。冷冰冰的语气、狠厉的眼神与吾先生手下人的作风格格不入,难不成......连吾先生也出事了?

  江蓠虽然迷糊,可在关键时候也是分析的一把好手,毕竟近朱者赤。

  刚才他们说的女人,会不会是那位蒋小姐?

  楚辞被梼杌困在自己的身体里,这段时间以来,她尝试过要从各个地方攻破梼杌设下的陷阱,可惜都无济于事。

  这就是梼杌的狠辣之处---你想要的秘密我可以告诉你,可让你没有机会把秘密说出去。

  看着身旁的帝居因为自己而被迫沉睡,心头凉了大半截。像是有人朝她心口插了把刀,痛得难以呼吸。

  “别挣扎了,”梼杌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落井下石的畅意,“今天没有任何人能够救得了他。”

  楚辞心急如焚,体内的黑翳再次翻涌,不断侵吞她的意识。黑乎乎的漩涡在她的眼前打开,不断席卷,最终将她彻底吞没。

  路幽昧跟着千面阎罗进了暗门,入目见到的便是寒玉冰床。上头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便帝居和楚辞。

  不过楚辞的身体半明半暗,髣髴下一秒就会消失无踪。

  “这女人是谁?”

  路幽昧眯着眼,一瞬不瞬盯着楚辞。

  千面阎罗挡在路幽昧跟前,阻止了他的毫无顾忌的目光:“这个跟路先生无关,带走你要的人,这笔交易就算成了。”

  “如果我今天非要带走三个人呢?”

  千面阎罗露出尖锐的爪子,在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路先生,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还听过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吗?”

  “路先生大可去试试看。”

  暗门搭上一朵开得妖艳的荷花,两朵、三朵.....瞬间占据整个房门:“话别说得太满。”

  “何仙姑?”

  千面阎罗不可置信,那晚他之所以那么晚赶到,就是遭到了万里荷塘的围堵。

  何仙姑露出本貌,冰肌玉骨配上粉色的荷花裙,笑容却是嗜血的狠戾:“千面阎罗,你还是那么蠢!”

  “你乃仙界道法高超之仙,为什么要跟人界之人为伍?”

  “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发出尖锐叫声的海东青栖息在路幽昧肩上,鹰眼冷傲,“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用永恒的利益。”

  千面阎罗冷冽大笑,的确,他为了救楚辞而选择牺牲帝居,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想带走楚辞,就从我的尸体上爬过去!”

  路幽昧挑眉,一脸玩味:“他在向你们下战书。”

  一荷一鹰左右包抄,与千面阎罗斗法。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刀光剑影。

  路幽昧慢悠悠踱步走到寒玉床前,居高临下欣赏楚辞的容貌:“啧啧啧,多么漂亮的一张脸。”

  手指抬到半空,忽然被一股猛力弹射,飞落在地。原本沉睡的帝居手持谣迷石,凝出一团笼罩楚辞的光圈。

  不止千面阎罗,其他人都愣住了。

  帝居小心将楚辞从寒玉床抱起,雪白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风。

  千面阎罗厉声呵住:“她不能离开这里,否则精魂不保。”

  帝居置若罔闻,长躯气场磅礴,眸色深邃如黑曜,髣髴变了个人:“我的妻子,我来救!”

  一眨眼,帝居和楚辞从他们眼前消失,连带着被困的蒋薜荔和江蓠,也都一并不见了。

  崦嵫山,万物凋敝,枯木断枝横陈,仙气散尽,一派凄凉萧瑟状。

  蒋薜荔揉着酸疼的脑仁,咳了好一阵才悠悠缓过气:“这里是哪里?”

  怎么脸上还带着一个面罩?

  “别取下来。”篝火映照一道长影在洞壁上,脊背挺拔颀长,“山里雾障重,面罩上添加了特殊药材,足以防毒。”

  “帝居表哥?”

  视线移至他宽阔的怀中,如瀑般的长发倾泻,隐隐露出一个光洁的额头。

  是个女孩?

  什么女孩能被他这样密不透风抱着?

  昏迷前她还在对路幽昧破口大骂,怎么醒来就在山里了?

  哪座山里的雾障有毒?

  ......

  一连串的疑问,自然是等她气消了才会问。

  筳簿没空揣测她的小心思,一心专注于怀中的楚辞。确认谣迷石温暖了她的身体,当即抱起她,大步迈出山洞。

  蒋薜荔脱口发问:“你要去哪里?”

  “洞里有干粮,包里有水。呆在洞里不要出来。”

  再无多余的交代,一阵浓雾扫过来,辨不清方向的雾障将他的背影火速吞没。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充斥胸腔,他是他,又……不是他。

  这时,江蓠醒了。映入眼帘的第一道成像画面便是蒋薜荔岿然不动的站在雾蒙蒙的洞口,神情恍惚,好似要透过这一片浓雾去寻找不知散落在何处的东西。

  一条胳膊搭上蒋薜荔的肩膀,电光水火间,传来江蓠撕心裂肺的嚎叫,那叫一个惨呐。

  除了上几次不愉快的经历,和芷在暮歌寨待得还算顺意。可这几天她猛然冒出一股怪异的感觉,后背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这天,她既要给初一初二的同学上课,又陪六年级的小朋友进行户外活动。没办法,寨长说有上面派了两个女孩子过来实习,可俩小姑娘人生地不熟,就让无名坐着上次的拖拉机去接。

  才半天,她就觉得骨架都快要散了。这些小孩精力太充沛了,玩闹起来没个省心的。

  才刚歇了一会儿,那双眼睛又钻出来了。她不动声色捶着背,趁其不备立马转头。眼睛的主人没想到和芷动作那么快,愣了几秒后,故作镇定垂下头,装作喝水的模样。

  中午放学,孩子们在食堂吃饭。

  和芷带着那个接连数日用不满眼神看她的小女孩回到宿舍:“想吃什么?”

  小女孩双手环在胸口,满脸嫌弃:“你会做饭吗?”

  和芷老实回她:“不会。”

  “那你还问我想吃什么?”

  “随口问问。”

  “......”

  和芷笑不拢嘴,从抽屉里取出两包泡面:“想尝一尝吗?”

  边说边作出一个舔嘴的动作。

  小女孩眼角上斜,掰着手指不遗余力损她:“你不会做家务、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又不会......”

  “停停停。”

  虽然我知道这些都说得没错,可也受不了一个小不点这么掰着手指头数。双手叉腰,拿出老师的气势,“你的重点是什么?”

  “不许强占邹老师的时间!”

  这下变成和芷:“......”

  她什么时候强占他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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