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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执念相守尽浮生(八)


  “你不用骗我,整个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你是他女朋友对不对?”

  正在喝水的和芷险些被呛,红着脸拍抚胸口:“你听谁说的?”

  小女孩歪着脑袋瓜,还真在仔细回想:“寨口小卖部的拉瑞姨、捣米坊的维斯叔,还有......”

  “好了好了。”和芷拿起煮沸的热水,倒在铁碗中,盖上另一个盖子,泡面的香味悠悠飘出,舔着小女孩的舌头和胃,“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你要是赢了,第一口面给你吃,要是输了,这碗面全都归我!”

  小女孩禁不住面的诱惑,可还是保持着那股聪明劲:“你是老师,得让让我。”

  “没问题,这个游戏很简单。叫我问你答。我为什么你答什么,必须得老实回答,不然就输了。”

  小女孩迫不及待:“行,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游佳佳。”

  她双手拍掌,欣喜喊着自己赢了。怕她烫着,和芷用隔热布将上头的盖碗拿下来,推到她的面前:“吃吧。”

  游佳佳尝了第一口,顿时双眼发亮,像长满了星星。

  和芷单手托腮,继续问她:“你是不是也喜欢无......邹老师?”

  “那当然!”一提起无名,游佳佳整个人都焕发着少女思春般的憧憬,“我们寨子里没出嫁的姐姐,哪个不想嫁给邹老师?”

  “为什么?”

  游佳佳瞪了她一眼,一脸‘你真是孤陋寡闻’的嫌弃表情,又开始掰手指数:“邹老师温柔体贴、聪明博学、英俊潇洒......优点数都数不过来。”

  整一个小迷妹形象。

  很难相信,这堆夸人不带草稿的形容词,竟出自一个小学三年级女孩的口中。

  和芷贯通全文,总算梳理出了个大概。无名对她颇为照顾,偏又是未婚女性的理想老公,最后得出结论:少不更事的游小姑娘因为不喜欢无名对自己那么好,所以才时常在后面瞪她。

  和芷哭笑不得,反手丢了个问题给她:“那你觉得邹老师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游佳佳喝了口面汤,口中呲溜呲溜的响:“你都是他女朋友了,暂时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吧?”

  和芷笑着摇头:“我不是他女朋友。”

  还真有些惆怅。

  “真的?”

  游佳佳兴奋得险些把泡面打翻。

  和芷掐了掐她的小红脸,至于这么高兴吗?

  “你仔细想一想,邹老师这么久了,有承认过我们的关系吗?”

  好像是没有。

  “可他也没有否认呀。”

  算了,换另外一个方式问吧。

  “要是你喜欢的人跟你在一起了,别人问你,你会坦诚回答吗?”

  “那当然。”

  游佳佳这下是信了,可毕竟刚刚吃过和芷的泡面,不敢大声笑,只要憋着笑安抚她,“别难过别难过,以后会有机会的。”

  游佳佳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口中的这句‘以后会有机会的’,将来的某一天会一语成谶。

  曾经水泽碧绿的芙蓉潭,此刻只余下一状如沟峡的干涸潭地。偏这一地,浓沉的雾障像是约好了般,都不敢靠近半寸。

  筳簿纵身一跃,双足在寒风凛冽中稳落于沟峡。将怀中的人儿轻放在地上,体贴解开大氅。

  空中落下一片雪白,飘飘荡荡中黏上了楚辞光洁的额头。筳簿动作轻柔拿下,周身缓缓飘落娇嫩的花瓣。

  筳簿轻声一笑,对她耳语:“你惦念的花瓣雨,此时此刻正在为你而下。”

  小心托起纤白的脖颈,鼻尖摩挲她的脸颊,拇指与食指捻住,立起三根手指:“潭娘勿怪,筳簿一心救妻,扰您清修。然她的元神具散、精魂尽毁,筳簿愿铤而走险,借您之力试它一试。”

  干涸的裂缝忽然涨起了水花,填充坑坑洼洼的裂口。汩汩的响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逐渐漫过两人的膝盖。

  深雾缥缈,伸手不见五指。有两个人走着走着,成功迷了路。

  江篱包着脸,露出一双担心受怕的眼睛,拽了拽蒋薜荔的衣角,想打退堂鼓:“既然帝居让我们在山洞里等着,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蒋薜荔看都没看他一眼,忙里偷闲打击他:“你确定现在能找到回去的方向?”

  这浓雾蒙蒙的,看得见自己的脚尖就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敢奢求看到前方的路?

  “那、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蒋薜荔耸耸肩,手中的枯枝这点点那捞捞,满不在乎回他:“走到哪儿算哪儿呗。”

  这也太随遇而安了吧。

  江篱紧紧揪着她的衣角,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生怕走丢了。

  又安静了,江篱都听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快要跃出胸口。脚下止不住发软,脑中杂乱:“蒋、蒋表妹……”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你之前有没有……”

  蒋薜荔听着枯枝下滑动的响声,打断了江篱的话:“这是什么?”

  光听搅动声就可以辨析,前方应该有水潭,而且很深,都溢出来了。两人加快脚步蹚过,雾障逐渐褪去,视线一片清明。

  蒋薜荔脑壳在隐隐作痛,耳边好似从九霄传来两个女孩相互泼水的嬉笑打闹声。

  这地方,她似乎来过。

  “你快看那儿!”

  江篱指了指潭水正中央,粼粼水波翻卷,碧色的水珠不断上下跳跃,髣髴正在弹奏一首优美的乐章。

  在这缥缈又玄幻的光景之中,蒋薜荔的面纱随风飘落,线条柔软的轮廓映落江蓠的视线。

  一见成念。

  空中忽然喷射出一条粗长的水柱,直逼云霄。水柱裹挟着两道人影,静谧无声。

  筳簿搂着楚辞,将脑海中的颞叶神经衍化成一节元神,缓缓注入她的体内。眼球中映落美如昙花的鹅蛋脸。

  谢谢你,耗尽心血找到了我。

  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颌,亲了亲娇嫩的唇角。谣迷石在上头盘旋,浅淡的幽光笼罩着两人。筳簿长臂一抬,谣迷石瞬间迸射出万丈深光。

  妖界,梼杌被这一雄浑的力道震得妖力损伤大半,元神竟有隐隐碎裂的痕迹,他捂着胸口心有余悸:“他究竟想做什么?”

  楚辞脱困,可他似乎并不仅仅要救她。

  与此同时的暮歌寨。天边的乌云滚滚,髣髴正在为潜藏的凶猛野兽做伏击。

  无名站在山巅上,不断抵挡这一磅礴的仙力。仙法髣髴裹挟着千军万马的势头,别无他法之下,无名咬破手指,在空中写下两道神咒,暂时抵住了磅礴的渗透。

  可只有他知道,这神咒抵挡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淹没’整个暮歌寨。看来,他得抓紧时间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

  一场漫长又荒芜的梦魇,醒后再次忘了个干净。卫生间水声哗啦啦流淌,客厅里有杯盘碰撞的响声。

  江篱趿拉着拖鞋,咀嚼手中的包子,喊里头的人:“美好的一天从早餐开始。”

  浴室的水雾未散尽,大掌抹掉如凝珠般的水珠,映落一张眉峰偏锐的轮廓。黑眸浓沉,指腹从右肩胛滑进去,直逼脊梁骨。

  这道瘢痕从何而来?

  见他神色复杂走出来,递出筷子的江篱习以为常问了句:“又做噩梦了?”

  咦,这句话怎么感觉那么熟悉?

  帝居没答,反问他:“我经常做噩梦?”

  江篱咬了口灌汤包,那鲜香娇嫩的口感,真是回味无穷:“也不是,不过每次一做梦,都会看到一些警方无法掌握的线索。”

  警方?

  对了,他现在是一名微表情心理专家,开了个间工作室,所接手的业务都与警方息息相关。

  远处的朝霞缓缓升起,鎏金般的光泽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罩落瘦削的脊背上。帝居放下筷子,髣髴有什么东西正在牵引着他,一步步靠近落地窗。

  揿开锁扣,大力推开半扇窗。晨光微刺,他站在阳台处不断探寻,似乎在找什么,又像是要紧紧抓住什么。

  有风,风从指缝中穿过。有光线,光线也在悄然移动位置。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江篱抱着一碟饺子走过来,口中还在咀嚼。模仿帝居的动作,有些东施效颦:“这是做什么,新的观察手法吗?”

  帝居双手插兜,半个身子被光泽笼罩,一双深瞳髣髴阅尽了沧海桑田。

  伯庸城,伯庸大学

  “路教授。”

  正同学生探讨完课题的路幽昧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疑惑回头,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俊拔男人,正朝自己走来:“你好,我是KING微表情工作室的帝居。”

  微表情研究?

  怎么会找上他?

  路幽昧同他握手,温和打招呼:“帝先生有什么事吗?”

  帝居不喜欢旁敲侧击,也就直接表明来意:“关于前不久刊登在报纸上的一篇关于心理研究的学说,我很感兴趣。”

  路幽昧笑了笑,可那笑意只停留在表层:“不好意思,我等下还有课。这几天课满,可能挤不出时间来跟帝先生探讨。”

  寻了个借口,快步离开。

  谁知不久后,路幽昧被喊进了校长室,第一眼便看到奉为座上宾的帝居,啜饮着上等好茶,与他颔首。

  校长因故离开,二人伴着沸腾的开水,相对无言。

  帝居端起茶炉,沸水在进入紫砂壶时,茶叶上下浮沉:“叨扰路先生之前,我刚处理完一宗案件。死者是一位两岁多的小女孩,她的爸妈常年不在家,他们聘请了一个保姆代为照顾。不久前,女孩去世了。

  “起初女孩的父母以为她是踩到自己的尿液摔倒,流血过多而离开。可当母亲替女儿换衣服时,胳膊、大腿还有脖子上大大小小的针口,顿时就疯了,抓着保姆逼问。”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帝居乜斜了下眼角,将路幽昧的微表情尽收眼底,旋即开口:“保姆起初怎么都不肯承认,医院根据她的病历提供了份资料,原来她有常年的失眠症。可她不肯吃药,太苦了。后来想了一个办法,把药弄成粉末,放进一些液体中,再注入身体。”

  “注入的方法和位置不对,会导致静脉曲张、四肢痉挛,严重者会危害到生命。”

  路幽昧忍不住插了句嘴。

  帝居倒了两杯茶,几不可闻叹气:“不错,这位保姆之前是一名的护士,用料和穴位准确度她完全可以把控。可她已经处于年老色衰的年纪,而小女孩,正值勃勃生机,未来的一切有无限种的可能。”

  路幽昧握紧茶杯,怎么也喝不进去了。舌头抵了抵后槽牙,似叹似慨,说了一番与话题无关的话:“布朗先生曾做过这么一个实验,不论是否在可视范围,悬浮在空中的微粒都在做着无规律的运动。这便是布朗运动。”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永远无法预料到当一颗心生出嫉妒怨恨时,会做出什么样可怖的举动。

  帝居再次清洗公道杯,水声哗哗,却挡不住他的声线:“相比布朗运动,我觉得路教授在术论上提及的墨菲定律更加贴合。”

  路幽昧还是那抹浮于表皮的笑容,很漂亮的开头,可随同凤头而来的却不是猪肚,乏善可陈,毫无新意,相信那个豹尾也不用期待。

  看下腕表,竟与他聊了半个多小时。

  “路教授要是真这么走了,精彩的部分也会戛然而止。”

  帝居举止言谈平易,身上倒是没有追名逐利的功利心,“相信之前找过路教授的人不胜枚举,大多是针对之前的术论是否……”朝路幽昧做了个‘请’的手势,“涉及抄袭。”

  最后两个字,将他的脸色拉至渗人的铁青:“你究竟想说什么?”

  伯庸大学的梧桐哗哗沙沙,光影随同浮动的落叶一并洒落。银白小车穿梭其中,变换了无数种造型。

  “姐,你就在这儿把我放下来就好。”

  蒋謇謇笑,揶揄自己的妹妹:“妹妹长大了,胳膊肘开始往外拐,姐姐第一次来伯庸大学,都不说带我参观,就顾着一个劲儿的找人。”

  蒋薜荔赧红着脸,拽着她的胳膊撒娇:“人家哪有。”

  “好了好了,要撒娇找你的表哥去,我先去找个地方停车。”

  车里的两人一个下车,另一个驱车离开,谁都没留意到树后多出来的两道辨不清身体轮廓的黑影。

  “妖王,他这是想做什么?”

  庄严肃穆的教学楼前,帝居身旁跟着路幽昧,两人有说有笑,看样子相谈甚欢。不远处的蒋薜荔一身粉红朝他们招手,笑靥如花。

  梼杌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一切,眼底的冷意堪比万丈寒冰。哼,想扭转时空,将一切都控制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中?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仙界太子吗?

  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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