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

　　从来都没有人知道神灵的模样，也没有人亲眼见过。

　　神灵，这个带着神秘和希望的字眼，是从人类开始在地上刻画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被记录了下来，一直流传至今。

　　作为一个自小在泥田里打滚长大的叶白柳来说，神灵这一类唬人的字眼，还不如县令手中的醒木来的让人震撼。那一拍子下去，震的人耳朵都在颤鸣，再闹腾的人也会犯怵。

　　神灵这个他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一开始实在是很难让人去信服。

　　不过当他见到了第一个神武士的时候，他改变了对神灵的看法。

　　那是一股只要看过一眼就很难去忘记的火焰，那股超出人类范畴的神秘力量，比起权欲还要更加的诱人，也的确是只有传说中的神灵才能拥有的。

　　而神武士。

　　人们都说他们是神灵挑选出来的武士，神灵祝福他们，并赐给他们力量。而这些被神所允许使用他们力量的武士，也是他们最狂热的信徒。

　　武士与神武士，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武士会的武技，刀术，剑术，神武士也会。可神武士所能使用的神灵之力却不是武士能够使用的。

　　矗立在人类所站立的土地之上的神殿很多，人们所信仰的神也很多，并且每位神灵所拥有的力量也各不相同，但这并不意味着神武士就可以使用各种不同的力量。

　　人终归是人，只有一个胃，装不了两个胃的食物。

　　即使你被多为位神灵所青睐，但是你的身体也只能接受得了一位神的力量。

　　被不同神灵所青睐的人，获得的力量也大不相同。就像被雷电之神所青睐的人，他们不需要神术士所使用的法剑，法印以及秘语之类用来沟通天地的东西，抬手间就能召唤出雷电。

　　不过，叶白柳对于神灵，敬仰是有的，敬畏，还谈不上。

　　如果不是他们夏国所有的北江斥候营里没有一个其他的神武士，他都会觉得成为神武士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委实是太容易了。

　　叶白柳盘膝，闭目凝神的坐在小坡上，这时的雪已经很小了，没有白日里那般的急促，不过细碎的雪粒却还是在他的身上堆积了白白的一层。白色异兽趴在他的身后，覆着白雪的背脊挡住了北边的冷风。

　　说来奇怪，明明是个能够把血冻成冰的地方，却有水滴在落。

　　水滴是由停在叶白柳的头顶以及肩上的白雪化成的。也难怪他坐了这么久，身上只是薄薄的一层白纱。

　　他坐在黑色的皮褥上面，整个身体都被白色斗篷包裹着，由于他是盘膝坐的，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白色的尖顶小帐篷。

　　叶白柳虽然闭着眼，呼吸也很平稳，可他并没有入睡。当然，也没有人能在这个奇怪的姿势下睡着，而且脊梁都不带弯的。

　　不是说只要得到神灵青睐的神武士就能够得心应手的去运用那股神力，想要燃起大火，除了需要火种外，还需要能够让火种旺盛起来的燃料。

　　此时的叶白柳，就是在为新房舔砖，火焰加柴。

　　他正在抓住这世间的本质，他要从那些在游走于天地之间的各种灵气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然后吸纳并且亲和。

　　这个方法是那个跟着少女的中年男人教给他的。

　　那个男人自称是太阳女神的使者，说他是遵循着神的意志而来到这里的，为的就是给那些被神灵所青睐的武士们赐予神的恩赐。

　　他对叶白柳说“太阳女神，羲和天神，指引我来到这里，为她选中的子民赐予无上的光芒，从此以后，你只为她而战斗，欢喜，哭泣，悲伤。你，可愿意”

　　那个中年男人说的认真，可叶白柳却听得眼角连连抽搐。

　　如果当时不是在漫天的风雪中，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都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叶白柳都怀疑是不是那些神棍的生意都做到这里来了，这套经常在镇子集市里徘徊的陈词滥调，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此刻，作为被太阳女神青睐的神武士，叶白柳就是在寻找并且沟通着天地间那极为暴虐，也极为温暖的火灵气。

　　毕竟神力不同，需要的源泉也各有不同。就像钱币，不是什么铁块都能铸的。

　　黑森林里的风很小，没有那种割脸的感觉，不过，却不是因为从雪山北边翻过来的风变小了，而是大多数的风都被这片森林头顶的雪原阻隔了，雪原上面的风依然很大。

　　没有根脚的乌云在北江的天空停不住，总是来去匆匆。而在乌云飘过的地方，天空的眼睛总是会趁着下一片乌云来临的时候多眨几次。

　　“嘶”

　　叶白柳长吸了一口气，他睁开了双眼，停了下来。

　　“呼”

　　他又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也在这时，他身上的水滴骤然凝结，小块的冰渣从他的身上落下，一些打在了积雪里，发出了噗噗的声音。

　　这种沟通天地的方式虽然有用，但效果并不大。而且这个季节里，北江的天，黑的晚，亮的早。他们不是盘踞在这里的异兽，不能想什么时候睡觉就什么时候睡觉。

　　叶白柳抬头朝着天上看去，视线透过头顶雪原的窟窿，一直到黢黑的天空。

　　他在看天上的星星，好来估算时辰。

　　这时，刚好有乌云被吹走了，星星趁机眨了几下眼睛，月亮的一角也漏了出来。

　　叶白柳收回目光，心中推算。

　　天是亥时七刻左右黑的，看样子现在差不多应该快丑时了。

　　被他叫做小白崽的异兽没有动静，仍旧安睡着。叶白柳蹲了下来，温柔的抚摸了几下它的脑袋。

　　“吓死人，也幸亏你能自己找吃的，不然谁能养的起你啊”叶白柳叹气的从积雪里捡起有些鼓胀的布袋，布袋里面原本装着满满的一袋肉干，不过现在已经没了。

　　叶白柳敞开布袋的口子，将里面垒起来的雪倒了出来，然后一只手捡起了地上的毛皮褥。他没有叫醒白色的异兽，独自走了回去。

　　即使是大部分的雪花都被黑树的树冠拦了下来，黑森林里的积雪还是很厚。

　　这片空地是斥候们刨出来的，篝火在空地的正中间，为了保证温暖，篝火处的大火一直在狂舞。

　　斥候们都面朝着篝火围坐在旁边，紧裹着用密不透风的狡狼皮做成的白色斗篷，埋着脑袋，背靠着树干，或者背靠着卸下来码好的物资，睡了过去。

　　陈深背靠着大树，正在百无聊奈的用着手里的木枝刨弄着篝火。这也是他还没有入睡的原因，因为今天该他守前夜。每当篝火的木柴要燃尽的时候，他都会从身旁的柴堆里捡上几根丢进火里。

　　陈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天，他与叶白柳一样，在寻找着天上的星辰。

　　来得快，去的也快的乌云不会一直把天上的月亮遮住。

　　他看了一会，然后低头，站了起来，走到了正在熟睡的老魏与张老馋的身边。

　　他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他动作很轻柔，但是老魏和张老馋却像是做了噩梦一样的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靠在树上的身体猛的挺直，斗篷里的手更是紧紧的握住了抱在怀中的长刀刀柄。

　　“行了行了”陈深低声说“每天都这么大惊小怪的，累不累啊，我看的都烦了”

　　被叫醒的两人确认周围一切正常后，眨了眨睡眼，打了一个哆嗦。

　　“我们也不想啊，可这都是已经被吓成习惯了呀”张老馋低声的打着哈欠，伸了一个懒腰。

　　“没有的东西，怎么没吓死你啊”老魏低声调侃“就算你信不过陈老大，难道你还信不过你的贪酒虫啊，它们可比我们还要警觉呢”

　　“唉，说实话，我还真的有点害怕”张老馋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

　　老魏也站了起来，正把刀重新挎回腰间。

　　“怕什么”

　　“我害怕我的贪酒虫会不会在我睡着的时候给我的脖子来一下啊”张老馋用手隔着斗篷摸了摸脖子。

　　贪酒虫是张老馋给他的雪卢马起的名字，而他说的话听起来也像是一个荒诞不经的玩笑。

　　马怎么会咬人的脖子呢？

　　不过这的确是可能发生的，虽然几率很小，比芥子还小。

　　雪卢马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狼马。因为它们不光有扁平的门齿，更有尖锐的犬齿，脚掌也不是马类的肉蹄，而是有着只有狼和老虎才会有的肉垫和利爪。

　　雪卢马，这是只有在北江才能见到的异兽，其来历，据说是当年妖族撤退不及所留在这片林子里的。而它之所以会被人类冠以马这个字眼，除了长得像马以外，主要还是它们是荤素不忌的主，爱吃一些谷物，豆子之类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它们会被人类驯服的原因。

　　“行了行了，少在这磨嘴皮子，赶快去把他们替回来，让他们回来休息一会”陈深赶苍蝇似的连连挥手。

　　“嘿嘿嘿”张老馋也是连连干笑“我这也不是为了提下精神嘛”

　　虽然他们嘴上说个不停，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的，手弩和长刀都在说话的功夫熟练又流利的检查了一遍。

　　陈深点头正色叮嘱“小心点”

　　“放心吧，陈老大，我们哥俩又不是才来的小崽子”张老馋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老魏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朝着陈深点了点头。

　　他们的马归在一处，这些喜寒的异兽不喜欢过高的温度。并且每一匹雪卢马都长得差不多，雪白的身体上找不出来一个黑点，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但这难不住老魏和张老馋，他们还是从十匹雪卢马里很轻易的认出了一直陪伴着他们的坐骑。

　　一个人去值夜是个危险的活，所以他们得带上已经培养出了感情的雪卢马。虽然这些雪卢马的战斗力不高，当然，如果它们战斗力高的话也就不会被人类驯服了。可是它们在雪地里跑起来也还是比他们用双腿来的要快上许多。

　　张老馋和老魏离开了这里，这片空地终于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陈深静静的听着冷风从耳边刮过所留下的呼呼风声，和木柴燃起的噼啪声。

　　这两个单调的声音，即使他听得再久，也不会觉得厌烦。因为一个人的夜晚很孤独，你不能睡，也不能去找人说话。这一年多的日子里，只有这两个声音在夜里反反复复的提醒他还活着。让他没有在这些个磨人的夜里疯掉。

　　突然，一阵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咯吱，咯吱”

　　是踩在雪上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

　　陈深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只是在用手里的木枝刨弄着篝火，待这道声音离的近了，他才转头看了过去。

　　是个熟悉的人，离去的叶白柳回来了。

　　陈深不是没有什么警惕之心，而是每一次来这雪山巡查的时候，叶白柳每天晚上都会离开一阵子，并且都会在换第一班岗的时候回来。

　　他不过是已经习惯罢了。

　　叶白柳先去堆积物资的那里拿了一袋肉干，然后来到陈深的旁边，把毛皮褥铺在地上，坐了下来。

　　“他们还没回来？”叶白柳打开袋子。

　　“快了，应该在路上了”陈深低声回答。

　　“哦”

　　叶白柳点头，然后开始吃了起来。

　　肉干没有切碎，而是很大的一块，看起来是匆忙间制作出来的。叶白柳用牙齿撕下一小块，咀嚼了起来。

　　一个时辰前他才吃了晚饭，现在并不是很饿。吃这些东西也不是因为他来了食欲，而是为了保持充沛的体力。

　　因为没有人会知道危险什么时候来，它不是那些为了彰显自己实力或者寻求刺激，就会在每次行窃前留下字条，说他会在某某时间某某地点，然后要去盗取某某珍贵物品的大盗。

　　它来的时候，可能会像惊雷那样激烈，让人触不及防。也有可能会像洪水那样，在一阵震耳欲聋的滚滚声中到来。

　　“老大”陈深叫了一声。

　　“嗯”

　　“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妖族吗？”陈深幽幽的问道。

　　“有”叶白柳想都没有想就点头。

　　陈深眉头突然紧皱，他没想过叶白柳会回答的这么快，这么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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