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质问

　　

　　莲秀宫内，符太贵妃正在听戏，钟鼓司孝敬的，符太贵妃喜欢听，几乎每日下午都叫人到莲秀宫来演上一段。这一日下午，钟鼓司孝敬了一出《红鸾记》，讲的无非是落魄书生大家小姐暗生情愫私定终身的故事。

　　正听到要紧处，突听小宫女通传道皇后娘娘来了，符太贵妃扫兴的摆摆手，伺候鼓乐的太监、唱到动情处的女戏们都停了下来，在一旁宫女的引导下悄悄退了下去。

　　只见明玉急匆匆的带着人进来了，见着符太贵妃，先行礼问安。

　　符太贵妃抬了抬手道：“免了，坐下说话吧。”

　　早有个小宫女端了个小杌子放在了明玉身后，明玉扫了眼杌子，并没有坐下，道：“我来只为了问姑母一句话，问完了我就走。”

　　不待符太贵妃说话，明玉接着道：“不知姑母接明佩进宫到底是何用意。”

　　符太贵妃笑道：“你这话问的好没头脑，接明佩进宫不过为了让她来陪陪你罢了。”

　　明玉道：“这么说来，今日明佩在我宫内又哭又闹，说要留下来伺候皇上，又咒我说我生不出孩子，姑母都不知情了？”

　　“这孩子，我平日看她是个好的，谁知竟做出这种事来，实在太不应该。她如今在哪儿？”符太贵妃吃惊道，又忙叫一旁的宫女，“还不去将明佩那小蹄子带回来，看我不好好教训她。”

　　明玉笑道：“姑母别生气了，没得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我已经让人送她回家了，想必父亲自会教训她。”

　　符太贵妃点头道：“如此也好。”心里头却恨恨，看明佩是个聪明伶俐的，谁知却这般毛躁，非但没有讨得明玉的欢心，反而还将明玉无法有孕的事嚷嚷了出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明玉突然话风一转道：“明佩虽然说的是胡话，但却不是没有道理。明玉如今刚小产过，身子亏损，就算要再有孕也是几年之后。只怕皇上等不得。”明玉满脸愁苦之色，道：“姑母，这可怎么办才好？”

　　符太贵妃击掌道：“好孩子，你能想到这一步可见是进益了，依我说，明佩虽然行事荒唐，但毕竟是你同父的胞妹，无论如何，总是和你最亲的，她如今又有这个意思，不若成全了她，先笼络住皇上才是正理。到时候，她若先有了身孕，便养在你名下也是一样。”

　　明玉听完冷笑了起来，道：“什么接她进来陪我，这才是姑母的本意吧。”

　　符太贵妃这才发觉自己上了当，不由恼羞成怒道：“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就算贵为皇后，没有孩子，这皇后能当的稳当吗？如今你不是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们符家，等着看我们符家的笑话。”

　　明玉脸色惨白，“所以，明佩说的，我不会生孩子，是真的。皇后因小产导致无法再有身孕，这真是最大的笑话。”

　　符太贵妃不忍道：“就算不能生孩子，你也是皇后，只要我们符家在一天，皇帝就不敢做出废后的事情来。”

　　明玉身子摇晃了几下，她不过稍作试探，符太贵妃便道出了真相，也许，她根本也不想真瞒着她，只有她知道了自己无法有身孕，才会同意明佩进宫。对于他们来说，她的感受有何重要？只有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老天爷，你怎么这么残忍，先是夺去了我的孩子，再是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机会。明玉咬着唇，强忍着悲痛，道：“就因为我不能再有孩子，所以你才将明佩接进宫来？你们想要她来代替我？”

　　符太贵妃悠悠道：“不是代替你，不过代你生孩子罢了。我们符家的荣耀总不能断送在你手里，皇上现在看来对你不错，但五年以后，十年以后呢？当红颜老去，圣眷是否还能依旧？到时候，唯有子嗣才是最大的依仗。无论怎么说，皇上是不能没有子嗣的。”

　　明玉愤怒道：“所以，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我也是人，我不是一颗毫无感情的棋子，可以任人摆布。”

　　符太贵妃摇摇头，叹息道：“真是个痴子，就算不是明佩，还有红佩绿佩，皇帝身边怎么可能永远只有你一人，到时候，你就知道，情啊爱啊，都是虚幻，只有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符太贵妃这么说，明玉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是啊，对于她们来说，只有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无论是谁，只要能诞下皇子，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姊妹同侍一夫又有什么关系，说不定传出去还是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

　　见明玉脸色惨然，符太贵妃又道：“枉我一直说你是个聪明的，怎地如此参不透。你放心，明佩就算日后生下孩子，也是以你为尊，孩子你若愿意，自然也是由你来养。在这皇宫里头，若没有个依仗，怕是连皇后之位也难保，孰轻孰重难道你看不清？就算不为了符家，为了你自己你也得这么做。”

　　明玉冷笑道：“是啊，依您的意思，就应该让明佩进宫，待她生下皇子，便将皇子养在自己身边，到时候去母留子，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在符太贵妃心中，却觉得这想法再自然不过，在这宫中，若不狠心，便是一个死字。她淡淡道：“也许你觉得这做法太过狠毒，但再过几十年，你到了我这般年纪，你便会知道，这不是狠毒，这是智慧。”符太贵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是在这宫里活了几十年，生存下来的智慧。”

　　明玉失望的摇头，道：“对姑母您来说是智慧，对我来说，却是自欺欺人的闹剧。明佩我已经让人送回家去了，无论你们打的什么好主意，我都不同意。”

　　符太贵妃深吸了口气，压住心里上升的怒意，她对自己道，孩子长大了，翅膀变硬了，总会有这么一天，便让她去，碰的头破血流的时候，就会知道，当初都是为了她好。如今，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罢了。她冷冷道：“即如此，你还来做什么，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我如今是管不了你了。”

　　明玉深深的看了一眼符太贵妃，道：“姑母的好意明玉心领了，只可惜，明玉无福消受，还请姑母恕罪。明玉就不打扰姑母听戏了，恕明玉告退。”说罢明玉行了礼带着人走了。

　　符太贵妃看着明玉离开的背影，心下叹息道：“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年轻的时候，总把什么情啊爱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待到老了，吃到苦处，才知道后悔，可惜，后悔已经晚了。”

　　明玉回了坤宁宫，便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红芍提心吊胆守在门外，生怕出什么事，心里头又是伤心，又是惊惶，娘娘再不能有孕，这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震的红芍心神俱伤。其他不知内情的人，见主子情绪低落，也都不自觉的小心翼翼起来，做什么都放轻了脚步。

　　承平帝到了坤宁宫，见红芍又满脸愁容，眼睛红肿守在门外，问道：“怎么哭了？是不是你主子又出了什么事？”红芍先是慌忙摇头，又连连点头，才跪下给皇上行礼，道：“娘娘在屋里已经关了一个多时辰了，皇上，您去劝劝娘娘吧。”

　　承平帝进了屋，只见明玉双眼无神，歪在美人榻上一动不动，见他进来，也不如往常般赶紧起身招呼。不由纳闷道：“皇后可是病了？”

　　明玉听见声音，眼神才慢慢有了焦距，见了承平帝，强笑道：“皇上来了。”一边下榻来见过皇上。

　　承平帝撇嘴道：“笑的真难看，还不快坐下，让朕看看，是不是又病了。”

　　明玉被按着坐下，忙解释道：“臣妾没病，不过有点累罢了。”

　　承平帝点头道：“没病就好，累了就多休息休息，哪里来那么多事，让你劳神，养那么奴才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主子分忧的。”

　　明玉看着承平帝在一旁坐下，试探的问道：“皇上，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承平帝问道：“知道什么？”

　　明玉慌忙移开了眼，道：“没什么，没什么。”

　　承平帝道：“皇后是不是有什么心思，怎么今日说话吞吞吐吐的。”

　　明玉忙笑道：“皇上多心了，臣妾哪里有什么心思。”她原是想问皇帝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无法再有孩子的事，然而，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突然害怕，假若皇帝不知道呢？她这么一说，皇帝岂不是就知道了，她无法想象皇帝知道这事的后果，也许会伤心，然后呢？这宫里也许很快就会有更多的女子进来，她们年轻美貌，更重要的是，她们个个身体健康，随时都可以为皇帝生上十个八个的孩子。

　　明玉以前还可以潇洒的说自己不在乎，可是自从孩子没了之后，她发现在自己心中承平帝的地位越来越重要，重要到她放不下的地步。

　　突然，明玉心头一惊，她，不会是喜欢上承平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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