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信卡片

　　1992年元旦前夕，一个自习的晚上。

　　何沐阳、林闵华、姜岩松和陈墨，急不可耐地等待下自习。等到九点下自习的铃声一响，教室的灯也统一熄灭了，班上的同学也都走光了。他们四个神神秘秘地在黑乎乎的教室里，把一些硬纸片的东西依次悄悄塞进韩如意、梅书曼、祝雨欣和花漾漾的抽屉里。四个人再检查了一遍，生怕东西会掉落出来，若是被班上其他人发现了，那得多不好意思啊。

　　第二天一早，何沐阳一睁眼醒来就想到前一天晚上送出去的礼物，心下忐忑不知遭遇如何，会不会被她们所接受。何沐阳拍拍身边的姜岩松，林闵华和陈墨也跟着醒了。于是他们四个人不似往日那般磨蹭，而是飞快地起床，早早地来到教室端坐在座位上。姜岩松就坐在书曼同桌，其他男生都坐在后面。不一会儿，寒梅著花都陆续到了。雨欣伸手往抽屉里拿英语书。不想就拿出一张明信片，雨欣一脸狐疑，明信片上是一辆丰田车，翻过来一看，何沐阳送的。漾漾的起床气还没完全缓过来。漾漾一边看着雨欣的明信片，一边迷迷瞪瞪地把手伸进抽屉，咦，也有明信片。嗬，好家伙，明信片上是一把枪，漾漾翻过来：

　　枪是凶器，但也能主持正义。

　　新年快乐！

　　同学：陈墨

　　1991年12月20日

　　哈哈哈哈，漾漾忍俊不禁，这是哪门子新年祝福，真是搞不懂男生的逻辑。漾漾拿给雨欣看，雨欣也捂着嘴笑起来。

　　不过真不枉“陈墨”这个名字，果然是喝了点墨水的样子。英语书还没拿出来呢，漾漾继续把手伸进抽屉。呀，漾漾接连拿出三张明信片。何沐阳送的明信片还是车，车的名字叫做马自达，那是一辆银灰色的马自达耀眼上市。另外两张分别是林闵华和姜岩松送的。

　　漾漾往书曼那里望去，书曼也接到了四张，书曼的眼神往右边同桌姜岩松，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姜岩松紧张得一声不吭，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再看看如意好像不只收到四张明信片。

　　在男女生界限甚是分明的年代，男生和女生平日里少有交集、沟通和交流。这跟割稻子不一样，割稻子是众目睽睽之下，这是私底下，谁送给谁，别人一般不知道的，女孩子也不会愚蠢到拿这个出来炫耀。看到四个女孩子欣然接纳了明信片，四个男生方始放下一颗心，兴冲冲地拿出英语书，起劲儿地念起来。

　　“KarlMarxwasborninGermanyandGermanwashisnativelanguage……”

　　用何沐阳的话说他何沐阳结识的同学都是少数精华。

　　姜岩松，瘦高个，像猴精一样，是何沐阳从光屁股玩到大的铁哥们，指哪打哪。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他们一直在一起，长期的相处陪伴已使他俩在性格、处事方式和风格上绝对默契格调一致，感情杠杠的。因为姜岩松身体瘦弱，所以家人给他取名字岩松。村里逢年喜欢画中堂，中堂已松鹤为多，取松鹤延年的吉祥之兆。家里祈愿他像岩崖上的松树遒劲生命力顽强。为了让他有个好体魄，家人还让姜岩松从高一开始就选修体育，高考的时候就报考体育专业的学校。

　　林闵华，乡里书记的公子。因为养尊处优，营养得当，长得眉眼清秀，高矮合适，一笑，眼睛就成一道弯弯的弧线，是个标准的美少年。但是对学习却深恶痛绝，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念书念到高中。

　　陈墨，何沐阳的同桌。黑黝黝的，脑袋方圆，个头瘦小，虽寡言少语，却时常露出不易察觉的羞涩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视线之内。家里对他也是有期望的，给他取名“墨”，就是想他做个文化人，而不必跟他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管得严点陈墨的成绩就上去了。稍微放松点他的成绩就掉下来了。

　　开学没多久，何沐阳他们四个也因脾性相投成为好兄弟。其中何沐阳的成绩最优秀，鬼主意最多，但也最吊儿郎当。

　　面对男生声势浩大的集体行动，漾漾她们也毫不逊色。吃过中饭。寒梅著花她们四个人去校门口的小卖部看明信片去了。小卖部的明信片花样繁多，有明星照，有汽车，有枪支，有花，有风景。小虎队、四大天王正红的发紫，但漾漾她们不是追星族，对那种盲目追星的人也很是不屑一顾。为什么追星，做自己不好吗？所以四个人都没买这类明信片。书曼喜欢拍摄技巧非常好的风景：红似火的枫树林，掩不住深秋的肃杀之意；泛白的夕阳，斜斜地穿过冬天的林木，照在沙滩上，似乎那种冰冷触手可及。春天的葱茏，夏天的浓郁，秋天的高远，冬天的萧瑟，都美得让人心醉。漾漾喜欢花，那种安静绽放的极致美。不过价格都不菲，要5毛钱一张呢。各自买了四张。然后回到班上，趁班上无人，把明信片夹在四个男生的书本里。

　　四个男生收到明信片欢天喜地，乐滋滋的。

　　可是第二天漾漾她们又在抽屉里拿出一堆明信片，又有男生给她们送来明信片。漾漾她们就索性不着急回赠，她们等到31日再一起买了回赠。

　　元旦越来越近的时候，就有精明的学长们推销明信片，种类也很多，而且比小卖部的便宜，花2元钱能买到一沓。一沓12张，一沓一个系列。

　　对60后的人而言，明信片是新鲜事物；

　　对70后的人而言，明信片是温暖的记忆；

　　对80后的人而言，明信片是过了时的土老帽；

　　如果你跟90后的人说起明信片，他们定会眨巴眨巴眼睛问你，明信片是哪个年代的老古董。

　　现如今逢年过节，大家都时兴发短信，发短信多好，拇指一摁，祝福送到，快速、便捷。但是短信批量群发的他们无法体验到明信片给人带来的温暖、快乐和幸福。无法感受送明信片的人的那份真诚、认真和煞有介事。无法体验明信片上永不消逝的字迹给人带来的真实感。短信不但群发，还不是群发主人自己组织的语言，是复制了不知多少遍的玩意儿，一经删除，痕迹俱无。但漂亮的明信片可以欣赏，反面还有赠与之人所书的文字可以看，可以读，可以揣想。

　　元旦这天一过，明信片的赠送就暂告一个段落了。

　　相比漾漾单纯的校园生活，何沐阳的高中生活就精彩丰富多了。在那平淡的高中生活里不弄出个调调来，那简直枉费了何沐阳他们美好的年少时光。

　　何沐阳他们的高中生活跟电影电视剧里的经典男生形象不一样。他们不会在篮球场上三步跨栏，也不会在足球场上挥汗如雨驰骋奔跑，更不会两手插入口袋，扮一副跩跩的样子。所以尽管学校有篮球场、足球场，但是他们没有篮球足球可以玩，只有上体育课的时候体育老师拿球来。而体育老师上课对学生采取的是放羊式管理，很少能耐下心来教他们打球的动作和技巧，所以他们也不会玩那陌生的物什。乡下长大的男孩子的乐趣在无垠的野外，在纸牌里，在陀螺里。初中的时候，若是在小镇上打过桌球，那算是见多识广的了。

　　当然除此之外他们还会挖掘新奇的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比如说高一那年年底他们终于知道这世上还有电视这玩意儿，当时的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炙手可热的武打电视剧《雪山飞狐》。1991年年底台湾的孟飞、龚慈恩、伍宇娟版的《雪山飞狐》据说是迄今为止认可度最高的一个版本，也是台湾众多金庸剧中唯一一部可以胜过港版的。

　　班上有个男生叫沈一清，他的舅舅就在学校隔壁的村庄。班上以班长陶青、何沐阳领头的一群熊孩子晚上个溜个溜地翘了自习，就全聚在沈一清舅舅家看电视剧。一个个目不转睛，看得滋滋有味。武侠的世界令人神往，侠客们的爱情也让人心慕神迷。每一次在片头曲《雪中行》里“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梦未醒……”中开始新的一集。然后在罗大佑词曲凤飞飞演唱的片尾曲《追梦人》中结束。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

　　踏着这样的歌声，他们乘兴而归，逐一溜回寝室，用毛巾胡乱抹了把发烫的脸，就爬上寝室里已经被他们摸得溜光水滑的木架子床。今晚的他们不像往日里许多话说，大家都变得寡言少语。许是《雪山飞狐》里的情节触动了少年的心肠，让他们仿佛在瞬间长大了。躺在被窝里几个臭小子闭上眼睛回味袁紫衣的秀美出尘、开朗率直、聪明伶俐；医女程灵素的善良仁爱和痴情。他们依然沉浸在电视剧的情节里，脸上也不时浮现出神往的快乐笑意。因为最近天气寒冷脚总是受寒，有些感冒，所以何沐阳嗓子眼总是有些痒。此时的何沐阳躺在床上回味电视剧的情节，时不时地咳两声清清嗓子。袁紫衣，程灵素她们的一颦一笑，轻灵活泼，或率真或温柔的样子在男孩子的梦里化作了身边最真切的女孩的淡淡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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