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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夜半堂审 1


  

  蟠桃大会没开成,开成了审讯大会。

  何沐阳在几个看守蟠桃的村民的推推搡搡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被带到了一间屋子。趁着他们气势汹汹地把何沐阳的小军包给收缴了的时候,何沐阳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屋子是村里的老祠堂改建的那种老式的房子,里面有老式的天井。用以砌天井的麻石条块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周围滑腻。外绕着这个天井,住着两户人家。几分钟功夫,全村的男女老少全聚在这个屋子里。整个村庄都惊动了,开全村大会似的。吧嗒吧嗒抽着烟袋的老人,抱着光屁股孩子的、打毛衣的、纳鞋底的各色女人,还有七八个小屁孩,也凑来看看“贼”长的啥样。90年代初村里的年轻男人已经开始有人南下打工,聚在这里围观的人女人、小孩和老人居多。大家都盯着具有无上权威的村领导审问这个小小的“偷桃贼”。

  改革开放初期,大家都对偷盗深恶痛绝。邻里乡村的一贯坚守、学校的谆谆教导、家长的殷殷嘱托,使得“不可偷盗”这一父辈优良的传统道德教育根植人心,人们从不敢有所逾越。偷盗可耻,甚至更甚于抢劫。周边的林场、果园、山林、茶园,只要是有大片收成的地方,都有守夜人。漾漾的外公和舅舅就曾经去他们村后头的山上住过,为的就是守住山上的木材不被外村人砍伐,那个时候山里还有豺狼和野猪呢。这小子无疑是来自共大中学,共产主义大学,对偷盗更是讳莫如深。学校的教育绝对是更甚于别的中学。可是眼前的这个小男生,胆子就大到做偷桃子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长大了那还了得。从小偷针,长大偷金。

  现在这个小小的“偷桃贼”,显得那样茫然失措,无计可施,凄楚可怜。一只脚上穿着鞋子,一只脚光着,连袜子都掉了。完全不似想象中那样凶神恶煞满脸横肉。当然,人不可相貌。村民用他们有限的思维把眼前垂头丧气的何沐阳跟传说中的盗贼联系起来,结论是盗贼跟人的长相没有关系。这小子虽然长得不凶恶,但是偷了桃子,那就是盗贼,是盗贼那就是坏人,是坏人就应该受到审判。

  逻辑严密,推理缜密。

  当所有村民把注意力放在何沐阳身上的时候,陈墨、姜岩松、沈一清和林闵华那四个男生又四散聚拢过来。他们其实一直没跑远,他们在黑暗处看到何沐阳被抓被扭送到那间老屋里,就悄悄地潜回来,跪在老屋正门一侧的狗洞前往里看,纵然是调皮挨训惯了,此刻看到一屋子人影攒动,四个男生也不禁心惊胆寒。大家屏气凝神地侧耳听着那个老人审讯着何沐阳。听了一个多小时后,林闵华低声说:“何沐阳看来不可能自己逃出来,而且这事一时三刻不得完,咱们回学校多找些人来帮忙吧?”回到学校,沈一清因为胸口那狠狠的一记闷棍隐隐作痛不得不躺在床上。哎,愚昧的嫉恶如仇的村人,为了几个桃子,把沈一清打伤在床,整整躺了两周。他们愚蠢简单到只有对和错两个概念,只要他们觉得自己是对的,那么为此让对方付出生命他们也绝不心慈手软,愚昧的勇武。其实看守桃子的人完全不必等到他们开始偷了才去抓他们,完全可以在这群孩子靠近之前给予警告。但似乎他们的目的并不在于看守桃子,而是寻找抓住毛贼的刺激,享受抓获偷桃贼的成就感,或者能以蟠桃为诱饵获取更大的利益赔偿。

  沈一清不敢告诉他父母,否则只会招致更凶狠地暴打。在彭蠡湖初中的时候,为了保证别人不觊觎自己喜欢的女孩,沈一清曾经自作聪明地连续上个月跟在女孩后面回家,坐在女孩屋后面的桃树上唱歌,弄得女孩父母的单位宿舍周围人尽皆知,最后女孩的父母不得已状告到班主任那里。初中中考的最后一天,考完最后一门生物,沈一清又召集班上五六个男生把班里另外一个罔顾自己警告私自固执地喜欢自己心仪女孩的一个叫做任翔的男生暴打一顿,打完之后还威胁他再不能到望湖二中来念书,离那个女孩远远的。不知道那件事怎么就传到了沈一清父母耳朵里,十有八九是任翔父母告诉自己父母的。沈一清当时饱尝皮肉之苦。所以偷桃被打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爸妈知道。余下的三个人只好每天到校医那里买止痛膏药给沈一清贴着,持续了两个多星期,沈一清才慢慢好起来。

  姜岩松、陈墨、林闵华三个男生坐在操场的篮球架下寻思营救良策。

  何沐阳在此刻恐惧慌乱,他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

  那个具有无尚权威代表正义的老人,因为长年抽劣质烟袋的喉咙里总是不清不爽地咳嗽。每说一句话之前,老人总要先清清嗓子。等全体与会人员清静下来之后,老人终于开门见山地开始审讯套话:“你小小年纪为什么偷桃子?”这话问得没水平,肯定是嘴馋喽。

  “想吃。”其实何沐阳倒不是真的很想吃啥桃,他就是好玩。

  “你哪个学校?”

  “共大高中。”

  “哪个班?”

  “高一(一)班。”

  “叫什么名字?”

  “李平。”何沐阳想了一个很大众化的名字。

  看着也像,小个子何沐阳说他念初三,也没人怀疑。何沐阳非常配合地接受着老人的盘问。哪个学校、哪个年级、哪个大队、哪个村庄、父母姓什名谁,他一一作答,但每个答案都是假的,假里藏着真,他一脸的无辜和委屈,那样彷徨无助,完全不像撒谎的样子。

  老人问不下去了,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这个胆怯的小男孩实在跟想象中的十恶不赦的盗贼不一样。老人停止了询问,其他“陪审团成员”就骚动起来。咳嗽的声音,敲烟袋的声音,催促孩子回去睡觉的声音。

  机灵的何沐阳看出老人也没想好拿出什么法子来解决问题。他的心神稍稍安定。一双双眼睛鄙夷也好叹息也好好奇也好看热闹也好,总之何沐阳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想的就是怎样脱身,决不能明天一早被他们扭送到学校,否则这辈子就真完蛋了,一辈子没脸见人了,爸爸妈妈也在村里没脸见人了。只要这次能安全脱身他这一辈子就再也不干坏事了。

  长久的沉默。老人还想不出一个好的解决良策,何沐阳想这样僵持下去,等天亮了,全校的师生都该知道了。何沐阳有些着急,他说:“你们不能关我,关我是犯法的,一会学校老师发现我不在会有人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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