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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辽东往事


  花万庆自饮了一碗酒,继续说他的买卖,道:“初时我只拿了三五把刀,低价贱卖与镇上贩羊的客商,统共得了两锭银子。回了鱼河堡,我姐夫见了,却是分外高兴,又差了四名府中亲兵随我奔走。六月间往北跑了府谷县与神木县,那里军堡甚多,军户们自家的家伙都拿出来卖,地方上比咱米脂穷困甚多,只零散草原人来买,刀枪卖不上什么价钱。回来与姐夫商议后,我等月初往南行至安塞县,生意不错,前日才回到家来。”

  府谷县与神木县在陕北最北端,靠近草原,煤炭未开发时,确实非常穷困。安塞县位于黄土高原中部,在白水县以北大约四百里处,土地破碎,不堪耕种。安塞县里最近也不大太平,王大有是个地理精,对那里情况有些耳闻。他举了酒碗,与花万庆同饮,道:“万庆兄弟,不知你在安塞县里见闻如何?”他这也是兼听则明,以防灯下黑。

  花万庆放了酒碗,环视诸人,道:“我却是在安塞县碰到一个故人,正要说与哥哥们听。我在安塞县碰到一个大主顾,唤作胡宗北,我那一车刀枪,给他买去一半。他自说是乡里财主,弄些军器护院,我看他右手食指、中指上尽是茧子,知他是个积年老军,与我扯谎。”

  “哦?”平天尊发问,“兄弟,这是个什么道理?”

  “平大哥,你却不知,这军士多习弓箭,左手持弓,右手两指夹了箭只拉弓弦,积年日久,左手手掌与右手两根指头全是老茧。”他说着,左手虚握,右手夹了根筷子比划,道:“我姐夫府上那些亲兵家丁时常练习射箭,双手俱是如此。鱼河堡治下军户却很少操练,与乡间老农无异。”花万庆说着,又摇了摇头。

  刘二听了新鲜,复给几人满上酒,端起碗来,道:“喝酒,喝酒。”

  花万庆放下酒碗,接着说:“余下的刀枪,俱给黄龙县的行商买走了。我住在南湾镇上客栈,身上无事,索性游玩几日。我心中对胡宗北起疑,使了银子,问了街上算命的瞎子。那胡宗北原来是南湾镇高涯沟村大户高迎祥的伴当,往年不知是哪里的土匪强盗,跟了高迎祥做贩马的买卖。”

  “哦?”王大有与刘二同时惊叹了起来。高迎祥是安塞县里的豪强,时常来往塞北关中贩马。他为人豪爽仗义,四乡里名头响亮,与王大有去世的父亲一样,王大有对他早有耳闻。刘二则心中暗道:“我的乖乖,不曾想这么一位尊神离家如此之近,回去以后必当上门拜会。”

  王大有见花万庆疑惑不解,道:“高迎祥是远近闻名的好汉,我等在白水县亦有耳闻,只是不曾前去拜会。花贤弟,你接着讲吧。”

  花万庆整理整理头绪,道:“我这人向来喜欢交结英雄好汉,听闻于此,便安排人看守房门,置备了干果礼品,与两名伴当上门拜访。去时正是正午,我等在高家递了拜帖,高迎祥原来出去贩马,恰巧不在家,胡宗北迎了我们进去。我等一齐吃酒,大家有了醉意,他却与我说了许多事情。”

  “初时胡宗北以为我等是官人,只是客套糊弄。待我与他攀谈一番,方与我等具了酒席吃喝。胡宗北原来是我胡伯父,就是我姐夫的父亲府上的亲兵,八年前沈阳大战,胡伯父将手下家丁军兵二百人随延绥镇援辽,胡宗北便是府上家丁。胡伯父随杜太师出战,在萨尔浒不幸中伏,战死沙场。战时正是深夜,胡宗北身中数箭,乱中夺了匹马,独自逃亡。胡大哥当时与我讲到此处,满面流泪,解了衣裳与我看,肩窝胸膛多处伤疤,当时那箭若偏半分,便中了心口,不得活矣。”

  李成梁死后,哈赤起兵反明。八年前辽东大战,明廷抽调各处精兵,与后金会于萨尔浒。明廷大败,各处军镇援兵几乎全部阵亡,只中路辽镇精兵独存,自此明廷方知辽东后金势大难制,不可速平。彼时战况惨烈,与座诸人皆有耳闻。

  平天尊端起酒碗,朝一旁空中挥洒,道:“可恨,可恨。且祭奠英雄一碗酒。”几人唉声叹气,停了片刻,花万庆接着讲。

  “辽东大战结束后,胡大哥逃回沈阳。其时大战方平,沈阳城中一片混乱。辽西参将吴襄听闻胡大哥只身自战场逃回,以为勇武之人,收在府中养伤。胡大哥孤身一人自战场逃命回来,自觉无脸再回延绥从军,便作了吴襄府中家丁。”

  “其时大战方平,明军大败,辽东人人自危,民间有人传曰:奴酋女婿作镇守,未知辽东落谁手。胡大哥听了,自觉蹊跷,便暗自调查。他所在杜太师一路大军,行军不过几日,却军中缺粮,最终一场惨败。哈赤往来数战,明军动向他一清二楚。明军三路败亡,唯独中路全师而退。胡大哥在辽西待了数月,却也查探出许多蹊跷。”

  “哦?”王大有常在陕北,对辽东边事不甚清楚,当下端起酒碗,道:“兄弟,且润了嗓子再讲。”花万庆饮了酒,兴致高昂,显然酒量甚大,接着讲来。

  “据胡大哥所言,这辽东事物,须得从故辽镇总兵李成梁说起。如今辽东女真原来不是宋时女真,原是努儿干都司北部的土著野人。当年成祖靖难时,征发其人护卫。因岭北苦寒,其人护卫有功,成祖将其迁移至黑水左近生活,其因此自称女真。”草原人势大时,西夏与金国族人稀少,俱被其消灭。

  “然彼等不服王化,自相攻伐,决出一个共主来,然后入汉地抢掠。成化年间,赵辅杀建州首领董山,而后其相互攻伐。万历二年,李成梁又杀建州首领王杲。李成梁深谙养寇自重之道,如今的建州首领哈赤原来是李成梁府中的家丁,被其将了出来,送与兵马,于建州四处攻杀,以为李成梁的臂助。他两家还结了亲戚,李成梁的二儿子李如柏娶了哈赤的侄女。”

  “哈赤在建州攻杀了近十栽,压服了建州土著,也帮着李成梁与草原左翼部落作战,驱使起来十分驯服。李成梁在辽东经营多年,势力庞大。他府中养了数千家丁,在辽东地方、军中人情关系盘根错节,因而被弹劾去职,在家养老。此后哈赤不再顺从辽东总兵,常入汉地劫掠。只是李成梁人倒关系在,杨绍勋等后任总兵左右不得法,驱使不动辽东军将,对建州部落无可奈何。”

  “万历二十九年,辽东军事不堪,李成梁复起,哈赤便去北平朝贡。嘿嘿。”花万庆说着,笑了起来,举了刘二满上的酒,与众人共饮。平天尊叹了口气,道:“这却是养虎不成,反为大患。”刘二对这段往事了解的不大清楚,道:“花大哥,且继续说来。”花万庆放了酒碗,继续说了起来。

  “哈赤势力如此庞大,远超原来建州首领董山等人。这李成梁也不知怎地,原本养寇自重,却也不能放着大寇不平。万历三十四年,李成梁又放弃辽左靠近建州部落的六个屯堡,迁移军民到辽东内地。有那军民不愿走的,俱给兵丁使刀砍死。这边六堡军民刚迁走,那边哈赤就占了进来,啧啧。李成梁在辽东平不得敌寇,万历三十六年,又被罢免了。”

  “李成梁罢免后,辽东李家仍然势力庞大,这哈赤没了牵制,又与草原左翼部落争起了地盘。草原左翼部落联合起来打了哈赤一次,给他杀得大败。自此,建州部落在辽东势力大成,已然无人可制。”

  “万历四十三年,李成梁病死,转年哈赤便立了他的后金国。万历四十六年,哈赤自觉羽翼丰满,起兵反明。万历四十七年,辽东大战,我伯父与杜太师,便阵亡在萨尔浒。大战以前,李成梁的二儿子,辽东总兵李如柏鼓动杜太师抢先争功。杜太师行军时自觉过快,遣人回报中军,却给李如柏拦了欺瞒下来。自此杜太师一路大军粮草不济,三月初一夜,在萨尔浒中了伏兵,全军战死,只几个人跑了出来。”

  花万庆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复饮了一碗酒,接着说。

  “三路大军全部大败而亡,只中路李如柏领军逡巡不进。三路消息传来,他又全师而退,也真是令人诧异。转头朝中御史弹劾李如柏,他不知怎地,竟然在家中自杀了事。神宗陛下见他已死,便不再追究此事,李如柏家中却不受半点苛责,李成梁三子李如桢复做了辽东总兵。”

  “胡大哥在吴襄府中养伤,那吴襄只是个商人作派,哪里会打什么仗。胡大哥觉得我胡伯父与杜太师战死的冤屈,只是辽东李家势力庞大,后金又促难平定。胡大哥自觉报仇无望,天下乌鸦一般漆黑,伤愈以后便不辞而别,离了参将府,四处游荡。”

  “胡大哥勇武过人,便在草原上做了马匪,抢掠小股牧民,很是纠合了三五个亡命之徒。他们每日里在草原边上四处游荡,胡大哥或许是心中思乡心切,大前年秋天,他们却是到了镇羌所边墙外头。也是凑巧,那日高迎祥与他的伴当正从草原贩马归来,胡大哥上去强抢,给制了起来。高迎祥见胡大哥是条汉子,起了招揽之心,胡大哥也是思念家乡的狠,便与高迎祥回了咱陕西。只是胡大哥自觉不曾护得我胡伯父周全,心生愧疚,便不曾去鱼河堡我姐夫家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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