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王二为什么没前途

　　话说王大富给刘二表演官差催粮的情形，惹得众人乐个不停，笑声很大，将一旁打盹儿的王有财给惊醒了，他一脸迷糊样子。原本天色很晚了，众人都有些困乏，此刻都给欢乐冲激灵了。

　　王大有点上烟丝，等几人笑声停了，他方才开口说话：“咱几个得分分工，刘二一个人去各村里，我不大放心，咱得派一个人随了他。大富，你随刘二去各村里说话。平秀才，你在家教书。铁牛、大山，你俩在家看家。万庆，咱俩带人去买粮食，你顺便做了宝剑。”

　　几人点头同意，刘二开口：“大有哥，我一个人去村里就成。你们运粮的路程这么远，让大富哥跟你一同行走吧。”陕北汉人常习武，王大富身手不错，刘二打心底关心王大有，想让大富帮衬大有。

　　大有摆了摆手，吐了好大一团烟雾出来，道：“刘二，咱家现今不如往日了。咱比方说，你是澄城县大户郝益生的兄弟，你去澄城县村里。嗯，你到了村里，人家一听说你是郝益生的兄弟，甭管家里多穷，好酒好菜的招待你。你如今去咱白水县里，嗯，你进了村，人家听说你是王大有的兄弟。哼，人家吃啥你吃啥，喝稀粥去吧，指不定稀粥都没有。”

　　大有英武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板一眼的把话讲完。众人都没说话，唯独王有财“扑哧”一声乐了出来，他见众人表情严肃，连忙掩了自己的嘴巴。

　　刘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大富开口：“刘二，你别争了，我随你去各村宣扬。现今这世道，空口白话难动人心。咱只作了预备，到了了，还得是咱们的粮食说话。咱的粮食多，哪个不跟咱走，哪个就得饿死。”

　　刘二张了张嘴，他心里对起事队伍组织分派的计划一大堆，却再也说不出来了。王大有见他如此，道：“兄弟，你要做大事，哪能这丁点儿大的事就给吓住了。大富说的也不全对，你个生脸汉子去人村里说话，人家知道你说的对，也不能全听你的。日久见人心，咱们兄弟的感情，不是处出来的吗？咱使粮食拢了人手，他们跟你处得久了，知道兄弟你是个人物，自然听命与你。刘二，你莫灰心丧气的。”

　　高大山明白王大有抬举刘二的意思，道：“兄弟，谁都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不过要是好肉好菜的供应着，咱三俩月就能养个胖子出来。刘二，你说是不是？”

　　众人听了，复笑了起来。刘二其实没有畏惧宣扬中的困难，只是以后规划不得说，心里有些不吐不快，如今两人安慰他，他也笑了，道：“哪能呢，跑几里路，喝几碗粥我怕啥。我确实担心大有哥，粮食太珍贵，我担心路上有强盗。”

　　王大富给刘二解释，道：“兄弟，方才咱都给你说了，要说好汉，咱们就是附近最大的一伙好汉。黄龙山苜蓿沟的王二不会来咱这边，他丢不起那人，他靠了某某占了山，丢汉人的脸面。他来咱县里，没人给他好脸色。”

　　王大有见大富说起个没完，瞟了他一眼，王大富遂止了话头。王大有咳嗽一声，道：“咱就照我刚才安排的走，明早吃罢饭就去拉人，后天出发。天色不晚了，都回屋睡吧。”

　　几人站起了身，各自拱手行礼，王大富推了房门，顿时一股凉气扑面，几人打了个寒战，身形不自主得晃了晃，走出王大有家，各自归家睡觉去也。

　　次日一早，下河村辰时不到就安排了早饭，刘二与高兰英两口子吃了饭，回到家中。高兰英正给刘二收拾行囊。刘二早已把自己的行动计划避实就虚地给兰英说了，兰英对刘二“文化下乡”的计划很是支持。刘二读书不成，不能中举做官，他去各村免费讲评书，广交朋友，也是处世之道。只是二人结婚没多久，感情正如胶似漆一般，刘二以后成天不在家，兰英心里空落落的。

　　刘二坐在床上，兰英在收拾包袱。包袱里有戚老虎的两本兵书，两本小说——《三国演义平话》和《忠义水浒传》，一把纸扇，一块惊堂木，几块碎银子。三国与惊堂木还是毛德生老先生的，刘二睹物思人，神情有些恍惚。

　　兰英收拾包袱半天不好，突然她眼圈一红，丢了包袱，抱了刘二哭了起来，“刘二，你不可去县城找那些坏女人。”她心里极其舍不得夫妻分离，却不能讲出来，女人是不能干预男人的事业的。

　　刘二正恍惚间，兰英扑进了怀里，他摸着兰英的背，挤了笑脸宽慰她，道：“瞧你，咋哭了？咱又不是分别多日，我在外三两日就回家，你哭什么。再说了，现今灾荒，各村人都在家，咱去交些朋友。等来年天气好了，村民耕种做工，咱难见得到人。别哭了，咱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一辈子到不了头。你再哭，再哭人可就老了。”

　　两口子说了会儿话，兰英止了悲声。刘二自收拾了包袱，兰英要送她出村，刘二在院门口推了她，道：“回屋吧，你刚哭过，出门给人看了笑。明天大有哥去同官县城买粮食，要用黑漆柜子里的刀枪。我已经跟大有哥说了，他或下午，或明早，就派人来抬柜子，你在家看好了门，别不在家，耽误了事儿。”

　　兰英点头答应，眼圈红红的，在门口倚了门框看着刘二。刘二走了几步，忽然转头回来，神秘兮兮地，道：“兰英，我让花万庆给你捎点心了，还让他赔咱家的草纸了。”

　　高兰英破涕为笑，道：“知道啦，你走吧，路上小心点。”

　　刘二点头答应，迈开大步走了下去。王大富正在村头等他，两人不多言语，出了村，王大富领着路，往东走去。两人边走边聊天，大富给刘二解释，道：“刘二，咱今天先去东边文化村。上次你结婚，他村人跑咱村吃了两天席面，咱今天过去，他们得都认识你。”

　　文化村全村人都姓王，里长叫王老实。文化村村民是陕西的土著村民，朱元璋没立国时，王家就在文化村定居了。王大有家先辈逃荒至下河村定居时，受了文化村人帮助，这些年来，两村人关系还算不错。文化村为啥叫文化村，谁也说不清楚，四乡里没出一个秀才，可能是文化村先辈想后世子孙勤读诗书，博取功名。

　　两人边走边说话，刘二突然想起昨晚的话茬儿，问王大富：“大富哥，昨晚你说王二投了某某，咱县里人都不待见他，这究竟咋回事？”

　　王大富吐了一口气出来，道：“昨儿个大有不让我说，憋死我了。今天你不问，我也得给你说了。”

　　“昔日朱元璋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决计消灭夷人。多数夷人或逃跑或被消灭，只少部分夷人当即投降，做了俘虏。除了常将军治下的，他处的俘虏大都活了下来。这些俘虏杀也杀不得，赶也赶不跑。咱中国地方太好了。夷人聚集在某些地方做了顺民，朱元璋只得捏了鼻子认了，只做了许多隔离防范之举。”

　　“黄龙县那些某某就是如此来的。初时某某尚恭顺，时候长了，他们便露了本性出来。某某聚拢起来同咱汉人干仗，争水争地。这地方本是咱汉人借给他们过活的，如今他们闹了事，咱汉人也结伙同他们干仗，将他们揍的不认识自己的爹妈。”

　　“咱陕西除了西安府、凤翔府、汉中府，其他地方土地贫瘠，尽是旱田坡地，官儿都不愿意来。进士要是点了咱陕北的县令，他在京里就生病了。咱陕北地带的县令，尽是敲骨吸髓的举人官。这些穷措大使了银子买了县令，来咱这边只顾捞钱，地方上的事务他不管不顾。黄龙县的县令便是如此，他只管绥靖地方，某某吃了亏，他便斥责咱汉人。”

　　“咱四乡里的汉人跑黄龙县干仗，事后却须回家过活。某某在县里却人多势众，他托了县令的庇护，将县里的汉人赶跑了大半，黄龙山便成了强盗窝。黄龙县某某得了势力，皇粮也不交了，现今县令都没有。如今某某在黄龙县人多势众，可他出不了县，到了外边，咱们各村汉人集合了揍他们。王二却是昏了头，跑黄龙山做强盗，肯定没个好结果。”

　　刘二点头同意，他对某某不服王化深有认识。他以前生活的村庄附近的某某村便时常同周围的各村干仗，为人民服务的人员常拉偏架。某年尚需交皇粮，某某村一到收获季节，收了粮食以后，便组织人乘了三轮车，跑市里静坐散步。当然，某些地方为人民服务的人员也存在问题。更远的李先生做主的时候，村里老人讲，某某村民收了粮食便跑，李先生治下的为人民服务的人员因为顾忌团结条例也对他们没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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