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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只赢不输


  

  他顿时惊了一下,正欲闪身。又听得说:“快分粮食,一人一袋。不许贪心。”他方才醒悟,原来是说梦话。

  他出得寨门来,走了几步。看看,又走几步,看看。心里狐疑:“她怎么没在这儿等我?还亏我如此护着她?”心里一片黯然:难道世上女子,都是如此薄情寡意?想想前事,思思今日,心里凉了一片。

  又行得几步,只听得呜呜的哭声。他赶紧蜇行几步,看见前面月光下,草地上,一个影子蹲在那儿,正呜呜地哭。

  他心里一喜,说:“是姚嫂嫂吗?”那影子抬头一看,哭声立止,顿时站了起来,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祝东尧。抱得紧紧地,全身的温热都贴了上来。祝东尧心里一荡,赶紧往外推。那女子正是姚冬花。她却一丝不放,颤声说:“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说毕又要哭。祝东尧说:“没事没事。”说毕又要往外推她。姚冬花却死也不放,将一张脸凑了上来,就要来吻祝东尧。祝东尧心里一急,说:“你干嘛?”正说之间,那嘴已凑了上来,祝东尧将嘴一歪,那嘴吻了个空。姚冬花一愣,说:“对不起。”说着话,手松开了,脸上羞赧不已。祝东尧笑笑说:“走吧。我们还要赶路呢。”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波澜起伏:差点儿就把持不住自己。又寻思:她对不起我,我就一定要对不住她吗?

  走了一些时候,姚冬花叹息一声。祝东尧说:“咋啦?”姚冬花说:“包袱里的一点儿大洋、首饰,被她们搜去了。唉!幸好离县城不远了。”祝东尧安慰说:“逃得性命。就算不错了。如果你的钱不够,我还有一点儿。”说着去摸衣兜里。姚冬花连忙一笑说:“不用。到了我姨爹家,还担心什么?他可是个大财主啊!”

  两个人借着月色,紧行急走。不出半日,顿时到了旷县城门口。

  看看那县城门。祝东尧不由得心里一慌,心里疑惑:难道就要在此处见到她吗?姚冬花看他犹豫,心里觉得奇怪,看看他。欲言又止。半响,又见得祝东尧皱眉,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大兄弟,怎么啦?”祝东尧回过神来,恍然说:“没,没什么。”虽然他嘴里说没什么,但是,姚冬花分明看见他眼珠里滚动着一滴泪花。姚冬花不忍再问。

  祝东尧说:“进了县城,你去哪儿?”姚冬花说:“我要去我姨爹家。你呢?”祝东尧茫然不知所措。姚冬花说:“你和我一道去我姨爹家吧。”祝东尧摇头说:“人生地不熟的。不好吧。”姚冬花说:“哪里的话?我的姨爹是个大财主,又热情好客。而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哪!三五几晚总是歇得,暂时有了歇脚之处,你才好去找人啊。”祝东尧说:“好吧。也不过一天两天而已。或者,说不定,我一天就找到她了呢。”

  两人边说边走,进了城。走过七弯八拐,穿过大街小巷。到了一处府邸。看那高墙大门,确实是大户人家的景象。

  姚冬花上前,啪啪打门。

  只听得吱嘎一声,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眼镜在门缝里探出来张望。

  姚冬花说:“霍叔,是我呀。”那个眼镜后面是一张昏黄的老脸,看看,说:“冬花,是你呀。”接着,门大开了。姚冬花拉着祝东尧跨进去。

  里面窗明几净,假山池沼。

  姚冬花熟门熟路,到了大厅。一个老妇人坐在里面。

  冬花说:“姨妈。”那老妇人抬头来看,喜色浮上眉梢:“冬花呀。来啦?”就要起身来迎。冬花过去,扶着姨妈坐好。回头说:“这位是我的好朋友祝东尧。”姨妈说:“那好,快过来坐。”祝东尧也坐在了沙发上。

  自有丫鬟送上茶盏,点心。

  两人絮叨了几句。听得姚冬花说起路上的险情,姨妈心惊肉跳,抬起头来对祝东尧连说感谢。姨妈又问:“是哪些混账?”姚冬花咬牙说:“是什么飞龙帮。”姨妈皱眉说:“是飞龙帮!”冬花看她姨妈脸色有异,说:“姨妈,怎么啦?”姨妈赶紧支吾说“没,没什么。幸好没事,没事就算了。老天爷保佑好人。”

  不多时,仆人呈上菜饭,二人大嘴地吃起来。

  天色向晚,时已黄昏。姚冬花与姨妈絮絮叨叨,祝东尧一个人说是出去散步,其实是另有目的。

  祝东尧在县城里东走西望,他看得最多的是人,准确地说,看的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至于屋舍等,皆不在他的眼中。

  七弯八拐,走了七八条大街,看过许多女子。有些眼尖的女子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他一一看过,叹息之余,正欲回去。忽地见得远处人群聚集。他心里一喜,快步过去。

  到了那里,只见得是一个人高的土墩台子,上面有五六条汉子。下面尽是些闲人,却男女老少都有。旁边竖起一面大旗,上面写着:比武会友。

  祝东尧也挤在人群里东看西看。人们都注意着台上的一个人手里托的盘子,里面堆着一摞摞大洋。人群议论纷纷:“谁赢了就是谁的。真不错。”也有人说:“要去打擂的,要先交几个大洋才行,你以为人家是做亏本生意哟。”

  台子上那几个汉子,个个腰圆膀粗,光溜着上身。祝东尧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没有发现什么。正要走出人群。忽然听得人群喧哗起来。祝东尧一看,原来是一个黑脸汉子登台了。只见他的膀子更粗,大眼珠犹似牛鼓眼一样。一张口就是大嗓门:“我来打擂,赢了拿钱。”后台走出一个瘦子,手里摇着一把扇子,上下打量了一回这个汉子,说:“你报名上来。”那个汉子一拍胸脯,说:“老子叫孟卯,如何?”那个瘦子把手里扇子一收,说:“你要打擂,可得先交五个大洋。”那汉子说:“五个就五个。”说着掏出五个大洋,递给了那瘦子。那瘦子见了大洋,脸上露出喜色,急忙揣进兜里,回后台去了。

  那汉子群里出来了一个,与孟卯对立而视。

  眼见得要交手了,众人注意看着,祝东尧也看向台上。

  只听得旁边一人悄声说道:“那个蠢猪。有你赢的么?这是飞龙帮设局,诱你上钩,输了拿出来,赢了走不掉。”旁边一个说:“还不小点声,找死啊。”那人往周围看看,赶紧闭嘴。祝东尧听了飞龙帮,心里顿时一股气涌起来。

  台上那两人已经交手,你来我往。三五招过后,孟卯一声暴喝,一个膀子就把那汉子戳翻在地,摔了个仰八叉。

  孟卯说:“我赢了,拿来。”那瘦子先前的喜色已经荡然无存,脸似冰霜。一挥手,一个人把盘子托过去。孟卯抓过大洋,统统揣在了怀里。扑地跳下台,大踏步就走。台上那瘦子盯着孟卯去的方向。祝东尧想起先前那人说的,心里狐疑:既是此时不下手,必定在没人处下手。想到此处,不由得替那汉子着急。于是也尾随着那汉子,悄悄过去。

  此时,台子边,有五个汉子,早已不远不近地跟在孟卯的后面。

  走过了一个街巷,眼见得孟卯就要进一条窄窄的巷道。祝东尧跟在那几个汉子的后面。正欲上前帮衬那孟卯一把。眼角一闪,一个秀丽的女子身影从不远处飘过,那影子,那动作。他不由得嘴里咦了一声。顾不得跟在后面了。几步横过去,那女子上了一辆黄包车。那车夫拉起就开溜,好似在故意躲着祝东尧。祝东尧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那黄包车拐弯,祝东尧也拐弯。那女子坐在车里,偶然觑得后面有人紧紧追赶。吓得魂不附体,催促车夫快行快走。车夫下足了劲,拉得如飞一般。纵然祝东尧身材健硕,也追得气喘。

  又经过几个弯巷,终于到了一所府邸门前。女子刚及下车,祝东尧一步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一把扯住了女子的手。那女子看他一眼,脸色早白了,尖叫起来:“你干嘛?流氓!放手。”祝东尧注意一看,相似者而已。赶紧松手。那女子不及给钱,拔足就往府里飞奔。

  祝东尧道歉不及,又想起方才那个汉子孟卯,心里一紧,往来路飞奔回去。

  其实他初来此地,路径不熟,刚才又追得甚紧。此时早忘了来时的路。跑得一段路程,只觉得眼前茫然,不知东南西北。

  且说那个孟卯,揣着一包大洋,心里万分得意。出得城来,走到一个废弃的茅屋,觉得走得累了。往那草堆上一躺。微睁目半闭眼,将睡未睡之际。忽地什么东西砸在了脑袋瓜上,生生地疼。急忙睁眼一看,只见得几个人立在面前,正在挥拳头揍自己。他一翻身刚要站起,腰上又被踢了一大脚,一时之间爬不起来。他大叫:“住手。”那几人喝道:“你个胆大包天,打死活该。”一人手里拿着那包大洋。

  几个人又纷纷拳打脚踢,眼见得孟卯立不起脚,正在受打之际。啪地一声响,一坨石头砸在了一个汉子的脑袋瓜上,顿时血涌出来。忽地一声,又一坨石头砸过来。那几人急忙闪身躲避,趁这机会,孟卯急忙跃起,一飞脚踢翻了一个。那几人见势不好,拔足逃了。孟卯追出去几步,终因刚才饱受了一顿拳脚,身上疲软,只得停止不追,眼见得那几人拿着大洋逃了。孟卯两腿无力,倒在了草堆上。

  此时,进来了一个瘦小个子,却是一个蓬头垢面之人,十四五岁年纪,此人正是此地的一个混虫,专一偷鸡摸狗之人,因为身来命运凄苦,父母早亡,吃百家饭长大,姓兰,穿着破烂,裤子撕烂纷飞,人都叫他烂裤儿,实际是兰库儿。又因为偷鸡摸狗,擅于飞檐走壁,爬墙穿梁,人称他“穿梁鼠”。

  兰库儿手里拿着一个葫芦,看看地上,说:“被打坏了吧?遭殃祸倒霉鬼!”孟卯身上乏力,却还头脑清醒,见了兰库儿满脸嬉笑,急忙挣扎着坐起,说:“小哥,刚才是你丢的石头吗?”兰库儿白他一眼,说:“什么丢的石头?这叫见义勇为,大丈夫行为。说话都不会。”孟卯说:“对头,是大丈夫行为。感谢小哥帮忙。不然,我只怕被他们打死了。”兰库儿说:“我先前看你打架都厉害,怎么就打不过他们几个?”孟卯叹息一声说:“睡得迷糊,被他们偷打,一时直不起腰。不然,哪里会?”兰库儿说:“他们飞龙帮,没一个好东西。”孟卯惊奇地说:“怎么?他们是飞龙帮的。”兰库儿说:“那还不是? 也是你糊涂。他们的钱,输了你就必须拿出来,赢了你就得不到。孟卯咬牙说:”龟儿子些!看我那时不揍扁你们。”

  兰库儿以前因为偷过一次飞龙帮的东西,被打得半死,自此恨死了飞龙帮的人,今夜偶尔路过,见得飞龙帮的人又在作恶,于是一时恨起,从旁边飞石投掷,一时解了孟卯的危急。

  兰库儿扯开葫芦盖子,顿时窜起一缕酒香。孟卯本是酒鬼,一时闻到,顿时一身的痛都忘了,支吾着说:“小哥,你的好酒,真不错。”说着,连咽了几口唾沫。兰库儿见了,暗暗好笑,偏不给他,自顾自的喝了好几口。

  孟卯见他喝得酣畅,心里更是酒虫翻搅,再也按捺不得,只得厚着脸皮开口说:“小哥,你的好酒,赏我一口吧?”兰库儿说:“帮了你,我还要倒贴好酒。亏得到底哟!”孟卯说:“改日我有了钱,一定加倍请你。今日又得你帮忙。欠你人情。”兰库儿说:“看你还晓得好歹。拿去,喝几口吧。”说着话,把葫芦掷过来。孟卯一把接了,忙不迭扯开盖子,咕噜噜就喝起来。

  第二日,在黄府里。黄老爷回来了。姚冬花对姨爹介绍了祝东尧,黄老爷满脸欣赏,说:“好呀!这年头好人没几个了。见义勇为,难得。”又听得说祝东尧一手好拳脚,于是心下思量,不如把他聘做护院,也好省点心。对祝东尧一说,祝东尧尚在踌躇,自己心愿未了,岂能在此纠葛?但是身上,盘缠却已不多。姚冬花一门心思要报答他,竭力在旁边撺掇。祝东尧迟疑地说:“先做一个月看看吧。”黄老爷大喜,黄夫人也赞成。姚冬花与姨爹姨妈言明,又去闺室里与表妹别过,又对祝东尧再三做谢,临别依依不舍,表妹送着她,出门去了。表妹黄丹送别表姐回来,刚进院门,见里面坐了一人,觑窗一看,顿时脸色都白了,里面坐的那人,岂不正是昨晚追自己的那个人吗?缘何坐在自己家里?怪了!她慌里慌张,就快步往闺房而去。

  黄夫人见得女儿失态,心里讶异,急忙追到闺房里。再三询问女儿。

  黄丹惊恐地说:“娘,客房里那个人,正是昨晚追我的那个,是个流氓。怎么爹还对他如此客气?”黄夫人惊说:“不会吧?他是你表姐的救命恩人。”黄丹疑惑说:“救命恩人?会夜里去拉扯一个过路女子,耍流氓!”黄夫人吃惊地说:“他昨晚拉你的手?”黄丹说:“怕还有假?把我的手都箍痛了,他眼光,好似要吃了我一样。想起来都怕。”黄夫人急忙问:“他没摸你吧?”黄丹说:“幸亏我挣脱得快。好险!”黄夫人脸上顿起愤恨之色,沉思一会儿,忽然疑惑说:“莫非他救你表姐,是他们一伙使诈,好混入我们家里,来作怪。”黄丹急忙站起,说:“娘,还等什么?快去干他走呀!”黄夫人迟疑说:“如果他是飞龙帮一伙的,我们惹不起。等缓得一两日,我和你爹想个法子,请他走得了。”黄丹着急地说:“越快越好。那个害人精!唉!”

  此时,在一所屋舍里,三两个人在交头接耳,一个说:“就是那小子,前几日,在路上痛打了我和幺哥。昨天,我发现他进了城里来,我知道他厉害,所以没有打草惊蛇。特地来报告杜帮主。”幺哥坐在一旁,哭丧个脸说:“杜哥,你要给我做主呀!”一个眼珠灰蒙,脸蛋如圆盘一样的人,正是飞龙帮在这个县城里的分帮主。他捂着腮帮子,说:“放心,你两个是我的好兄弟,我怎么见得你被他们白欺了。”说着话,他哎哟了一声,说:“该死的牙齿,又痛起来了。麻五。”那个手下麻五说:“唉!我马上烧大蒜来。”他去到外面,一会儿功夫,就烧了两瓣大蒜拿进来。杜帮主接过,塞进了嘴里,紧紧挨着痛的那颗大牙,方才稍微减轻了疼痛。杜帮主说:“他当真进了那个黄府?”麻五点头哈腰说:“千真万确。”杜帮主说:“黄府胆大。倒也是,他们不来惹我,我也正要去弄弄他们。”幺哥接嘴说:“对头,我们不能只当干恶霸,要当就当富恶霸。”杜帮主说:“我早有一计。麻五,你去把警察局的邱队长找来。”幺哥一听说邱队长,意外地说:“他和我们一条心?”杜帮主得意地说:“当然!一明一暗嘛!小子,学着点吧。”麻五欣喜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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