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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心眼儿多


  

  罗军肚子都快要气鼓了,祝东尧还要说什么,罗军喝道:“说什么?还嫌不丢人?人家是吃皇粮的,不得了!走!”推门而出。祝东尧也急忙跟着出来。

  孟卯慌忙追出来,说:“二位大哥,勿生气,我娘就这个怪脾气。我我、、、、、、”他急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用手去擦额头的汗珠。罗军将头扭到一旁,不再理睬,祝东尧宽慰说:“老太太脾气古怪,年纪大了难免,这个自然。没什么稀奇。”

  罗军气鼓鼓地走了,祝东尧向孟卯打过招呼,也急忙跟着去了。祝东尧在后面说:“他的性子,只怕在那里干不长。”罗军装着没听到,只顾大踏步走路。

  孟母在屋子里喊:“快回来。”孟卯还欲赶上说句什么,听得母亲在屋子里招呼,只得回来。

  孟母板着脸说:“以后,你是吃皇粮的人了,要保家卫国,有个样子,像这些不干不净的,你隔得他们远点儿。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你就不是我孟家的子孙。”孟卯擦着额头的汗,只得赶紧答应着。

  且说罗军气呼呼地走在起面,祝东尧跟在后头。到了村寨,看到了丑亚丽,罗军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笑靥又重新浮上脸来。二彪过来问:“罗当家,你们去干嘛来呀?”罗军看他一眼,也不说什么,大声开口说道:“今儿回山,我要宣布一件重大的喜事。”四狗问:“什么喜事?”罗军喜气洋洋,说:“回到了山寨里再宣布,反正是嘴里的羔羊了,飞不了的。”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丑亚丽一眼。丑亚丽心里顿时慌了,起初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一刹时,心里闪过一千个念头。祝东尧顺着他的眼光,顿时猜出了七八分,心里想:你也不问问人家是否愿意,这样强迫,怎么行呢?心里头怔怔地。其他人开始向山上走了,他也跟着,起初的乐意立时变作了不情愿,一边走一边看丑亚丽。丑亚丽一脸惨白,走在中间,却心神不定。

  走了一段路,前面一星火光一闪。谁也没有注意到,只顾往前走。

  再走得几步,只听得啪地一声,一个人哎哟一声,栽倒在地上了。队伍顿时大乱,老费大喝:“趴下!趴下!勿慌乱!”听他一声喝,队伍顿时全趴在了地上,纷纷支起了枪口。

  奇怪的是,这一声过后,什么声响也没有了。祝东尧叫六个兄弟步步向前,其余的原地不动,持枪掩护。他自己窜到前面一看,他大吃一惊,中枪的正是罗军。只见他脸上流血,呼吸都费力了。他急忙蹲下来托住他。

  罗军吃力地伸出一只手,说:“叫老费过来。”一个弟兄去喊。老费头上扎着帕子,立即跑过来了。见了罗军中枪,也大吃了一惊,就要去撕扯纱布。罗军说:“不必了。老费,我有话说。”老费立即侧耳过来。罗军说:“我走了,就让祝兄弟当家。”老费点点头,眼泪却涌出来,洒在了罗军的身上。祝东尧吃了一惊,急说:“不行,不行。”罗军说:“祝兄弟,答应我,”他的语声越来越微弱了,祝东尧只得俯身下去。罗军说:“当好这个家,不要让它散了。不然,弟兄们没去处。”看着他两眼恳切,祝东尧只得含泪点头。

  罗军叹一口气,无力的眼眸转向暗淡的星空,说:“她,她好美!”说完,头一歪,就断了气。

  老费哽咽成声,祝东尧两眼含泪。周围的弟兄们也哭泣起来。一时呜咽之声在四野里响彻起来,和着静静的风,徘徊在林梢之间。

  暗夜里,星光下,旷野远近,密林内外,祝东尧、老费带领大队人马四周散开,处处搜索,却似大海捞针---无处寻。

  这几日间,常山之上,道士在咿呀吟唱,敲磬击缶。竖起一面白幡。大小头目,个个垂泪。祝东尧暗自问老费,不知是何人在暗中开黑枪。老费沉吟良久,说:“警察虽然霸道,开黑枪的却很少,倒是土匪、贼寇爱干这些事。”祝东尧说:“那会是哪股人所为?”老费叹息说:“这个却难,说不清。干我们这一行的,本来就是刀头舔血、虎口求食。”说完了两眼黯然。祝东尧心里却暗暗想:管他是哪路毛神,总有一日会逮到,到时给他剥皮掏心。

  做完了水陆道场。老费向大家宣讲了罗军的临终遗言,众人皆表示遵守,不敢违背。老费就要为祝东尧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祝东尧思前想后,说:“拖延几天吧。等我下山去找些人来入伙,到时不迟。”

  老费见他如此说,只得应允。

  祝东尧带着二彪与四狗下山来。

  走过了几坡。见到前面一个村子,祝东尧说:“到了。”二彪说:“去找你的师弟吗?”祝东尧说:“对头。”四狗说:“等见了面,你二彪与他比划一下,看看如何?”二彪说:“正有这个想法。”

  到了村落东边的一个屋子。那个屋子,顶上草屑飘飞,靠边丛生着几株竹子,尖尖细细的竹叶伸展在屋顶上。

  祝东尧走到了屋门前,伸手啪啪地打门。那屋门却久不开。祝东尧觉得奇怪,说:“难道我师弟没有在家?”从窗户里往里窥视,里面却黑暗一片,看不清楚什么。

  四狗说:“看看附近有没有熟人?”

  几个人正在打量,只见得那边来了一个人,在近前拐弯处忽然现身。那人忽地见了祝东尧三个人,惊得啊地一声,拔足就欲跑。

  祝东尧心里一紧,几步纵过去,挡住那人,说:“你是谁?”只见得那人头脑尖突,手里拧着一个瓦罐。衣服扎在腰里,裤腿高高地卷起,裤子上许多泥点儿。下面光着一双脚。眼里闪着惊恐的光。

  那人反问:“你又是谁?”祝东尧看他那身打扮,不像坏人,于是说:“我来找我的师弟。”那人继续刨根问底:“你的师弟又是谁?”

  祝东尧指指这间屋子,说:“龚二!”

  那人似乎信了一点儿,又问:“你是?”

  祝东尧说:“我是祝东尧。他的师兄。”

  “哦!”那人又打量了一下祝东尧,好似信了。低声说:“你师弟出事了。”祝东尧顿时一颗心悬到了半空里,急忙问:“什么事?”那人看看左右,说:“都是干的好事。”说着话,走近前来。细细一说。

  原来,龚二附近的一个姑娘,在一个地主家里做丫鬟,不料被地主奸淫了,却又被大老婆赶打出来,难产而死。姑娘的父亲去上门问个理由,却被打得半死,抬回来不到半日,竟死了。龚二作为近邻,实在气不过,一顿棍棒打上门去。那地主老财不在,打死了他的大老婆,与儿子,还有几个打手帮凶。因此被保安队通缉。他逃走在附近的山上,不敢回来。这日,渔民来看看他回来了没有。提了一些鱼来给他吃。

  说着,他揭开瓦罐,祝东尧和四狗一看,里面果是一些煎好的花鱼儿。二彪听得说,口里直叫:“打得好。揍死他一家老小。”祝东尧看看附近的山,心里想:师弟,你却在哪儿?

  那个渔民自我介绍说:“我叫张洗,因为常年在水里钻进钻出,因此朋友们叫我混水泥鳅。”二彪歆慕地说:“看来你在水里好本事,哪里像我,一个旱鸭子。”

  祝东尧问:“哪里能够找得到他?”张洗想了一想,说:“你们和我一起来吧,应该能找得到。”他在头里带路。几个跟在后面。

  曲曲弯弯地走了许久。到了一处山上。只见那山上,林木繁茂,怪石崎岖。中间有泉水潺湲而下,时而闻得鸟鸣鸦啼。

  张洗站住了,把瓦罐放下,将手拢在嘴里,一声唿哨。山里顿时也响起了一声唿哨。祝东尧兴奋起来:“是他的声音。没错。”几个人静静地等着。一会儿,一个影子从树丛里跑出来了。来得近了,看见祝东尧,就一声大叫:“祝师兄。”扑扑地跑过来。两师兄弟相拥相抱,泪花儿在眼眶里闪耀。二彪注意看那个龚二,颧骨突出,眉毛向两旁翘起,身材消瘦精干,一身破旧的短打,一双手如老树皮一般显得青筋错杂。二彪吐吐舌头,对着四狗说:“只怕很能打!”四狗哈哈一笑,说:“不敢试了?”二彪缩缩颈子,说:“不敢!”

  几个人就地而坐。龚二说:“师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祝东尧说:“我决定了,要上山落草,揭竿而起。”龚二双手一拍,说:“好得很,早干得了。哪个怕哪个?”张洗说:“他就这急性子。”祝东尧说:“我这个师弟,一向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最是性急。”龚二急忙说:“占哪座山头?”祝东尧说:“就在常山。”龚二说:“这就走,我和你一道,”说罢就要起身。张洗说:“我也和你们一道,世道不平,揭竿而起。”祝东尧说:“好得很。人越多越好!”龚二用手去拧他,催促说:“那还坐着干嘛?走哇!”张洗却坐着不动,凝思了一会儿,说:“我想把我的表哥都叫上。”二彪说:“你表哥有啥本事?”张洗说:“他是一个小商人。最近死了婆娘,只带着一个儿子。他时常感慨世事不公,大道等待旁人铲。他虽打不过几个人,但是论到出谋划策,鬼点子,却没有几个人赶得上他。”龚二说:“关键是要能打。打才是硬功夫。”四狗说:“多一个军师倒是好事。”张洗说:“他外号叫做星子客。最善于出鬼点子了。”祝东尧说:“那我们去会会他。请他出山。”

  几个人跟着张洗,到了一个镇上。张洗的表哥叫做朱锐,就住在大街的中间段。开着一间铺子,他正坐在那里养神。只见他身形清瘦,头发一边倒,肤色白里透黄,眼珠子里闪着亮光。

  张洗说:“表哥!”朱锐睁眼一看,说:“表弟。你来了。”说着起身让座。他们几个一起坐了。张洗说:“你的儿子呢?”朱锐说:“在隔壁老四家玩呢。”张洗看看四壁说:“你没再娶一个呀?”朱锐笑笑说:“好事多磨啊!”

  朱锐给他们每人砌杯茶。张洗说:“我们此来,有要事要谈。你把门关了。”朱锐听了,扫视了几个人一眼,立时关了门。屋里掌起灯,说:“有什么事?”

  张洗说:“这位是龚二。”听得是龚二,朱锐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眼,说:“你就是龚二,卷地风龚二。”龚二说:“怕有假?”朱锐竖起大拇指,说:“好本事,一根棍棒,仗义除害。真英雄。”龚二恨恨地说:“只恨没有打死那厮。”朱锐说:“来日方长嘛。”

  张洗又一个个介绍了。龚二急着说:“我师兄揭竿起义,特来请你做军师,如何?去不去?”朱锐又是一惊,说:“揭竿起义?”几人都说:“对头!”朱锐的脸上显出了小心翼翼的神情,看了张洗一眼,说:“这个事情,天大的事!”

  看朱锐沉默。龚二说:“如何?去不去?”张洗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朱锐抬起头来,说:“当今之事,国军去千里追赶共军,在此地起义,倒也是机宜之时。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况且,多年天灾,民间吃不起饭的难民甚多。好时机。要得,我全力拥护。国民党贪污腐败严重,国不久也。穷光蛋多富人少,嘿嘿,好得很。”

  张洗说:“那你是同意去参与了?”朱锐犹疑了一瞬,说:“我当然愿意去。只是,我新近丧妻,儿子又太小,所以不便出门。如果我儿子十七八了,我不但去,而且把儿子一并带去,让他当一个传令兵也好啊!”他说着话,做出很难为的神情。龚二霍地立起,说:“走!”张洗连忙拉住他,转头对朱锐说:“表哥再考虑考虑吧。”朱锐说:“感情好。我考虑好了就来投奔你们。只是儿子太小,无人照看。”四狗说:“可以托付给亲戚照看呀。”朱锐说:“托付亲戚家,一日两日尚可。时日长了,难免生出矛盾,不但亲戚不亲,还会产生经济纠纷啊!”祝东尧看他无心,也觉得不必再劝,起身对张洗说:“不能强难为人,走吧。”几人就要告辞。朱锐急忙说:“我这儿有两把枪,送给你们吧。权作一点儿资助。”说着话,从墙壁上的一块石头缝里,取出一块砖,再往里面掏,掏出几块重叠地裹着的布,一层层地解开一看,露出两把铮亮的手枪来。二彪说:“藏得好严实!”祝东尧接过,说:“不错!好!”就要掏钱给朱锐。朱锐连忙推辞,说:“要什么钱财?你们为苍生抛头颅洒热血,我不曾出得半分力,心里好生惭愧,还说什么钱财。张洗也说:”我表哥既有此心,就算欠他一个人情吧,”说完笑笑。祝东尧只好作罢,几个谢过了朱锐,一起走了。

  等那几人走了,朱锐擦擦额头,低声自语道:“造反!砍头的事啊!我活得好好的,去揭竿干嘛?又不是吃不起饭了。这个表弟,好端端地添麻烦,损失了我两把枪。唉!”隔一会儿又说:“两把枪换个大人情,倒也不错。成了事,有我一份功劳。失败了,我不沾边。嘿嘿!”

  且说孟卯,在邱队长手下当差,穿上了一身警察服装,背着一杆大枪,倒也威风了几日。偶尔回家去,左邻右舍都正眼高看他,毕恭毕敬。老娘乐得眼里心里都在笑。有的教训儿子说:“长大要有出息,像孟卯那样,吃皇粮,生老死葬都有保障。”

  这日晚,邱飞扬下班回家,忽地叫上了孟卯,低声说:“猛子,和我去走一遭。”孟卯说:“去哪里?带枪吗”邱飞扬说:“当然要背上。走吧,好事一件。”孟卯不明就里,乐呵呵地背上了大枪,屁颠屁颠地走在了邱飞扬的后面。看着邱飞扬走在前面的背影,他心里就充满了感激。正是有他,自己才有了这分皇粮可领。以后,就是他邱大哥叫自己上刀山下火海,自己也当冲在最前面。他想起了老娘那笑呵呵的脸色,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走过了十七八个弯。转过了一个村落,又一个庄子。又走过了一条小径。最后,到了一处孤零零的屋舍前面。邱飞扬站住了,小心地往前后一察,星光暗淡,四野沉寂无人。他低声说:“你守在此处,等我一个人进去。”孟卯嗯了一声,心里却纳闷:到此处来干嘛?难不成这屋里有坏蛋,想到此处,他立即端起枪来。邱飞扬说:“这倒不必,小心点,如果有人来就赶他走远点儿。”孟卯又嗯了一声。心里寻思:既然是邱哥做的事,那就肯定是大事,像邱哥这么好的人难道会做什么坏事呢?那是断断不会的。

  他就挺起胸口,说:“邱哥放心。有我守在这里,你就放一万个心。“邱飞扬看他一本正经,心里说:没有看错你。用手拍拍孟卯的肩膀。再看看左右,就轻轻过去了。

  孟卯站在那里,眼睛警戒着左右、远近。

  邱飞扬轻启屋门,叽的一声,木门就开了一条缝。邱飞扬闪身而进,回手掩了屋门。

  孟卯规规矩矩地守在那里。远山渺茫,近处树影婆娑。微风轻拂,直觉得脸上、心里都舒畅。

  寂静中,忽地听得嘎地一声叫。接着,有一个女声惊叫起来:“你干什么?三更半夜的。”又一个男声低声说:“没别人,给我一次吧。”那个女声大叫:“滚出去。快滚。”那声音里充满了惶恐。

  孟卯大奇,那男声,分明是邱飞扬的声音呀,怎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又听得那女声说:“你干嘛?你放手!”接着听得厮打的声音。乓地一下,什么声音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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