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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七月七日长生殿


  轻柔的气息拂动着耳边碎发,清冽的声音如同魔咒,甜腻腻顺着耳朵钻入心窝,叫人心如擂鼓,局促难安。

  暧昧的熏风催化着竹马青梅的柔情蜜意,却有一颗石子颇为不识相的打在两人脚边,掷地有声,好悬没砸出泥坑来。

  “喂!蹭饭的!再敢调戏我妹,小心哥哥我把你扔山涧里喂鱼!”,原来颜玖并未走远,他似羽化蛾蝶般攀附于竹竿之上,幻影无形。

  只见他在斥责警告了青鸢之后,又一闪身的功夫,就已经飞出十几米之外。

  辰砂不放心,拉着青鸢蹑手蹑脚的跟在后头,“应该是有外人来了,触动了迷魂阵,不然银铃不会叫。不过也不用太担心,除非是奇门遁甲的高手,不然的话,误闯竹林无人领路,只能晕头转向走到死……”,她浅笑盈盈,似对自己布下的阵法极为自信,小小年纪如此修为,已是不简单。

  二人等了不多时,却看颜玖眉开眼笑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道士。

  “辰砂,是清音观的两位小道长造访,快沏茶备斋饭,让他们歇息歇息,去去一路疲累……”,颜玖见辰砂怔愣不动弹,忙开口招呼。

  “师叔不必劳烦,我二人叨扰片刻,便要回程,明早之前还要赶回观中复命。小道明月,这是我师弟明觉,我二人奉闲逸师叔之命,前来拜会逍遥子先生,并呈上闲逸师叔特意为先生、颜玖师叔和辰砂师叔的中秋赠礼……”,小道士面目清秀,作揖行礼,言毕,将一只竹箱抬到近前,奉于辰砂和颜玖面前。

  “我看你二人颇为眼熟的,原是在观中负责太清宫接引扫洒之类的是不是?怎的替闲逸师兄跑腿了?”,辰砂招呼他二人坐下,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之前有过几面之缘,但未曾留意罢了。

  “回师叔的话,我二人确是在太清宫负责扫洒,几个月前,戒律长老见我二人伶俐妥帖,就调去侍奉闲逸师叔,听他差使调遣。原本辰砂师叔您上次来观中做客,约定中元节前再到观中修行,可如今已经过月余,都未曾见师叔前来。闲逸师叔放心不下,特遣我二人来拜访问候……”,小道士果然聪颖,三五句话,就将前因后果叙述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劳闲逸师兄挂心,我被家事缠身,一时走不开,未能如约前去观中修习。还望二位道友师侄带话,万望闲逸师兄也保重身体,莫要惦记于我兄妹二人,潜心修行,早通圆融。”,辰砂与这两位小道士平素并无交情,所以说起话来也是客套有礼,并不敢透露太多。

  尽管辰砂和颜玖再三挽留,两位小道士在任务完成之后,片刻都未曾歇息,只匆匆喝了几口茶水,就告辞离去,说要尽快回师门复命,不敢太过耽搁,以免师傅怪罪贪玩责罚。

  因明白清音观素来门规极严,也知他二人绝非借口托辞,也就不再勉强,辰砂替他们装了些点心干粮的食盒之后,就将其送出了竹林。

  辰砂才将人送出林外,待回过身来,却发觉颜玖正在拆翻箱子,边倒腾,还边念叨。

  “闲逸这老道士,最是油滑,口口声声说给我和师傅送中秋赠礼,再看看这箱子东西!啧啧,这,八宝累丝金香囊、迦南香十八子手串、玳瑁琉璃手灯。哎哟喂,知道你畏寒,还有掐丝嵌珊瑚的手炉!再看看这个,蝴蝶牡丹纹的铜镜也罢了,还坠个桃红色的璎珞!他闲逸老道心里明镜似的,这堆娘们唧唧的东西,压根就没一样是给我和师傅的!我看他对你倒是情深意长,不如早点还俗,娶你当老婆算了,也省的之前送的价值连城的宝贝都打了水漂……”

  颜玖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都拿出来放在地上晾着,言辞愤愤,挑眉瞪眼,不时的指指点点,妄加品评,斥责闲逸是借花献佛,打着给逍遥子送礼的名义,东西全部都是讨小姑娘欢喜的物什。

  “不要!就!给我!放下!少!废话!”,辰砂上前,把颜玖的手从箱子里拍打开,一样一样又把东西收拾好,合紧了箱盖,“还有,人家闲逸师兄才不过十八、九岁,哪里就是什么老道士?好好的送礼物来,还让你挑三拣四,背后诬陷指摘,哪有这般道理?!难不成,这金石碑帖也都是给我的?明知师傅好收藏金石,居然冤枉人家……”。

  辰砂撅起嘴,白了颜玖一眼,阻止他在口无遮拦的胡闹下去,可不经意间,却望见青鸢正在一旁默默出神。

  那是一条长长的珠串,被他皙白修长的手指盈盈相握,每颗不过黄豆大小,闪着奇异的光芒。

  平素的数珠以一百零八颗为上品,可远观,这串却足足有三四百颗之多。走近细观瞧,以般若经中所记载之七宝: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渠、玛瑙为主珠,辅以微微小些的翡翠、珍珠、沉香,光影浮动,璨若星辰,且不知熏过何种奇异的香料,才到近前,幽然香韵就已沁人心脾,真真是占尽了天下繁华富贵。

  “看什么呢?被迷住啦?”,辰砂踮起脚尖,将下颌放在青鸢肩上,手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打趣他并非没见过世面之人,如何就被这串珠子迷了心窍。

  “这珠子,能否借我暂时观瞧……”,青鸢却没有玩笑的意思,他回过身,神情若有所思,把珠串紧紧攥在手中,就像生怕被辰砂抢回去一样。

  辰砂也怔住了,她没想到青鸢会格外在意这串珠子,确实是好东西不假,可他向来是有见识的,并非贪恋财宝之人,且他性情孤傲,这会子为串珠子跟人开口讨要,又到底是所谓何呢?

  “难得你开口要什么,既是喜欢,拿去就是了,何必谈什么借不借的?只是我不懂,这珠子,到底因何地方吸引你了……”,她抢过来,拿在光下端详,一时半刻的,除了精致考究,用料奢靡之外,根本就瞧不出门道。

  “我这妹子,对你倒真是实心实意,这串珠少说也价值连城,青鸢兄弟你一开口,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随口就赠了你。可怜原本的赠珠之人,倒是痴心错付了……”,不知何时,颜玖凑上前,一双杏核桃花眼里藏着狡黠,唇角含笑,语带讥诮,逗着两人玩耍。

  “我本也是瞧着新鲜,想借来赏玩几日,不过,颜玖兄一说,倒让我想起这珠子的确价值连城。不如,颜玖兄一双巧手,把珠子拆散了,分制成些小珠钗簪、环佩之类。一来,不引人注目,二来,零散加起来也换个好价钱。辰砂你笨头笨脑的,万万别臭美偷戴,这珠子是妖物,不吉利,早散去,早清静。罢,我今儿乏了,不打扰你们兄妹用饭,先回去歇息了……”

  青鸢随手把珠串掷在一旁的石桌上,似乎毫不在意其□□的价值,神色冷漠淡然,话中也含着尖锐的嘲讽,似乎,这东西让他心情很不好。

  “喂,我说,他是不是看上你了?所以,闲逸老道士送你金银珠宝,让他心里不痛快?我跟你讲,男人把面子自尊看得极其重要,这有人见天儿给心上人送贵重物,自己又正逢落魄,谁能高兴啊?辰砂,你赶紧选一个,别小小年纪,三心二意……”,颜玖将箱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自顾自分析着方才的古怪,他也在观瞧着这串华丽非凡的珠串,想着是不是应该依青鸢的建议,拆散了卖钱。

  “胡说什么!闲逸师兄他不是老道士!还有,其实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颇多照顾?这么些年了,金玉古物流水似的送,反常即为妖,有时候,让人怪惶恐的。青鸢他与我不过萍水相逢,你别乱扯男女间的破事儿。我觉着,他不像说谎,倒好似是在闹脾气,这珠子到底如何惹了他,咱们也不知。不过,的确太贵重,先好好藏着吧,找天,我还给闲逸师兄便是……”,辰砂扯过一卷绸布,小心翼翼将珠串放在其中叠好,放在箱子最下方,青鸢说不祥,她却未曾感受到任何妖气,只是也无端的恐惧慌乱起来,愈发觉得这东西烫手。

  山间的秋雨下的细密频繁,只是一场寒过一场,这种阴郁湿冷的气候,对青鸢的伤痛来说,并不好受。只是他性子素来刚强孤傲,能咬牙忍过的,就绝不肯让人窥出端倪。

  背上的伤痕就像有人用利刃顺着脊椎骨一刀一刀刮过,痛彻骨髓,又噬痒难耐,阵阵冷汗冒出来,恨不能一头撞死在石壁上,来个痛快。

  猛地推开竹窗,夹杂着雨丝的冰冷山风咆哮肆虐的吹进来,打湿了他的面颊衣衫,冷的彻骨又痛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人实实在在的觉得自己还活着。

  方才被珠串所触过的手掌,就像被捧着通红热铁,混乱的记忆如惊涛骇浪滚滚袭来,混淆着九曲回肠的痛苦,折磨的青鸢坐卧难安,撕心蚀骨。

  昔日,承正帝之梅贵妃霍氏,善舞,身姿婀娜,端丽绝色,曾以一曲‘桃夭舞’名动天下,足尖立于玉盘之上翩然起舞,妖娆倾城堪比汉宫飞燕。帝甚爱之,宠冠六宫。命匠人以般若经中所记载之七宝,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渠、玛瑙,配翡翠、珍珠制成珠串;又在其中夹木珠,内掏中空,灌制熏染香料,起舞时缠于腕上,当真是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浮翠流丹染罗袂,清喉娇啭压群芳。

  用料皆为承正亲自拣选,起名‘明月珠’,将梅贵妃比作月宫嫦娥。珠串共三百九十九颗,寓意三界之间,久久相随。又下诏,四海之内,千秋万载,只准梅贵妃一人佩戴享用,富贵奢靡至极。

  王公贵族们纵使用得起这珠上的金玉,却也都不敢私自仿制,凡违例者,属逾制欺君谋逆之大罪。

  可梅贵妃死了,八年前一场大火,把奢华壮丽的瑶光殿付诸一炬,帝盛怒,宫人连坐被诛被罚者达三千之众,血洗昭阳宫,震慑内廷,朝野翻波。

  明月珠亦随着香消玉殒的贵妃芳魂化成灰烬,从此在大昭朝,再无人敢提梅贵妃,永无明月珠。

  可如今,在荒野山林,早泯灭成灰,被视为隐秘禁忌的明月珠为何再现世,又为何到了自己眼前?

  他不想去怀疑辰砂,可这来历神秘颇有本领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她出现在抱月山谷,到底是巧遇,还是早有人算计好的路数?背后赠珠者,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意欲何为?若她真潜心暗算,自己又何去何从?

  脊背上的痛楚绵延,仿佛要撑破胸脯,肆意灼烧开来,卷着仇怨惊惧恨,把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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