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浮云翳日能几时

　　“哎，也不算啥事”王兴被说破了心事颇有点尴尬，却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道：“我就是突然想起，那日你刚来驰阳，要找的就是公仪将军吧？你们......那个......是亲戚？”

　　这一下可把顾缡问的心里一咯噔，当初是一时情急问出了口，哪想得到后面会有这么多事，只得胡乱搪塞到：“并非亲戚，只是两家老人过去有些交情，家里糟了难，才来投奔。”

　　“哦~”王兴了然的一点头，看了看将军们所在的方向，又想起顾缡那会着急找人的样子，不知心里已经脑补出了怎样一个凄风惨雨千里救姻缘的故事，又回头低叹道：“贵亲不好投哇，我看你这女郎也有几分本事，倒也不必非得指望那一纸婚约，大哥跟你说心里话，公仪将军那样京里来的贵家郎君，家里估计早就妻妾成群了，非得跟他，那是委屈了你！”

　　顾缡听着这缠绵悱恻的脑洞，一时都有点哭笑不得：“唉，王大哥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两家就是普通世交。”

　　“得，得。”王兴露出一脸我都懂得神色，直到走到姬怀风面前，还在惋惜：“你这阿兄，也不是没本事，怎么大比就不争点气，倒叫自家妹子出来拼死拼活。”

　　这样絮叨完居然还觉得不过瘾，又拉过姬怀风小声劝道：“我说你都让你家妹子在公仪将军面前露过脸了，可人家似乎有没认你俩的意思，差不多就找机会走吧，还跟在这里可是要送命的，唉。”

　　这一番话把姬怀风都说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直不知前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个千里送妹寻郎君的故事了。

　　顾缡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心中好似奔过了一万头神兽，上前一把拉过王兴：“王大哥，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家里还没给我考虑成亲的事呢！”

　　“那怎么行！这女郎一把年纪了还总舞刀弄枪到底是不像样，你家里人糟了难，你这阿兄又像是个没主意的，这么着，你喊我一声王大哥，我也不能让你白叫，咱们营里好郎君多得是，你这次出去一定得给我小心点，等回来了，大哥帮你相看相看！”说完也不再啰嗦，转身往队首走去。

　　这一番看似八卦无比的唠叨其实重点只有最后那句“一定回来”，顾缡看着王兴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是暖意油生。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一直把所经历的一切当做考验与责任，却从没有真正体会到过归属感，一方面她的确是个外来人口，另一方面，自然也没人敢把自己当皇帝亲戚。

　　她想，所谓在战场上会让人心生牵挂的乡里乡亲故乡情，就是此刻这种感觉吧。

　　“走吧，就当为了王大哥和咱们同伍的伙伴，这次可得多多小心。”怀风似是看出了顾缡心中的惆怅，勉励的拍了拍她的肩。

　　“没错没错，伍长你可一定得回来，我还等着跟你学功夫呢！”允炎这几日行军路上没少得顾缡照顾，再加上心里本就崇拜顾缡，一番话说得也是殷切。

　　“哈，快别扭捏了，这话说多了有时候反而就真回不来了哦。”顾缡打趣的摸了摸允炎的脑袋，直觉得自己这简直是被插了满头的flag啊！

　　允炎被唬得闭了嘴，顾缡又跟允格和拉木罕分别打了招呼，便跟怀风一同领命去了。

　　左晋玄此刻也换好了一身普通骑兵的皮甲，跟在顾缡所在的第三队，见到顾缡，还似模似样的喊了声伍长，听得顾缡眉心一阵抽抽。

　　不过半日功夫，众人已经到了焉支城外约二里地①的野树林里埋伏妥当，按原计划各队每两个时辰出发一批，现在中队应当已经与对方交过手了。左晋玄回头看了顾缡一眼，见她面上不现紧张之色，只平静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不由对这位有勇有谋的女郎更多了几分赞赏。

　　“咱们出发吧。”顾缡望了望远处的日头，估摸着时间应是申时左右了，便领着骑兵在前开道，带着几车粮草向姑射军较少的焉支城东门摸去。

　　很快，焉支城便出现在了百步之外，已有部分姑射兵发现了他们，顾缡命弓骑手准备，在距敌约五十步的地方开始放箭。

　　公仪征挑出来的都是好手，顾缡和左晋玄更是箭箭中的。姬怀风则在后面压阵，不知是这一队的武力值明显增强，还是姑射兵已经被前两组类似的送粮队麻痹，故而抵抗的力量并不大。

　　这个二十人的小队前进的竟然相当容易，直到快靠近城门时才引来了姑射军的警觉，而此时最前头的左晋玄已经冲到了城门前，以军符叫开了城下侧门。

　　顾缡本也放了心准备随之冲进去，却见姬怀风为给他们争取时间走在最后与敌方缠斗，此时已经被几十个姑射骑兵围住了，眼见围上去的人越来越多，顾缡第一次在心底泛起一丝不安来。

　　虽然这一路以来，姬怀风给她的感觉一直是强悍的，甚至是从不曾见一点颓势的，便习惯了把最艰险的活交给他，可顾缡眼见这样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姑射军围上，还是在心底感到了一丝颤抖，她太习惯了姬怀风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以至于从未想过一旦他有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办，在过去的她看来，姬怀风是不会有意外的。然而今时今日，在这种境况下，顾缡居然第一次生出了这样的恐惧来。

　　这种恐惧在看到姬怀风的马被人砍倒而他跃至马下，一边又有人举刀欲偷袭时瞬间被放到了最大，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一箭已经射出，那个持刀人立时应声而倒，而下一秒她便迎着敌军手中的寒刃点点冲入了敌阵，几个还未进城的弓箭手也在后面不断放箭掩护，姬怀风见状迅速跃上顾缡的马背，再几剑隔开蜂拥攻来的长、枪，一击马臀冲入了城门，几个弓骑手也立刻堵上了城门。

　　左晋玄也给这变故一惊，见两人竟完好的回来，不由感慨：“你阿兄也是厉害啊。”

　　顾缡这会还是方才热血上涌的状态，一下松懈下来难免有点晕乎，待几人到了王明朗将军暂驻的校尉府，姬怀风下了马朝她伸出手，她才将将回过神来。

　　“你也真是敢啊，快有百来个骑兵了吧，也敢一个人往里冲。”众人站在府外等通传，左晋玄想想还是有几分后怕。

　　“看我阿兄给堵在后面...就一下子没想那么多了......”顾缡低头回忆着方才陌生的恐惧感，不禁喃喃道。

　　左晋玄了然的感慨：“不然怎么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呢。”

　　然而怀风自然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此刻听顾缡说出这样的话，才反应过来，刚才这丫头竟是在担心自己才这般不要命，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暖流淌过他心间，夕阳的余晖中，他望着顾缡苍白的侧脸一时竟有些失神。

　　“将军请几位到主厅见他，请随我来。”来人利落的把几人引进门，这本是左晋玄自己的住处，自然无比熟悉的走在前面。

　　王明朗此刻已经等在主厅里，见来人是左晋玄就知道是援军有消息了，然而待听完几人的陈述后，几乎是勃然大怒：“这个狗娘养的刘季冲，是要误国乎！左老将军还是小看他了，这狗屁玩意心大的很呢！”

　　众人自然是一番劝慰，顾缡望着这个方脸小眼睛的中年将军，将将年近不惑的模样，双鬓却已显出点点斑白，心内禁不住感慨，左老将军一走，把镇西军的军魂也带走了，留下的人面对的却是如此残酷的局面。

　　待王明朗冷静下来，还是听了左晋玄交代的子时突围的计划，当听闻这个计划还是出自顾缡这个女郎之口时，王将军也略感意外的看了看她，他手下也有女将，因此并不排斥在此方面有天赋的女郎，还稍问了几句顾缡现在的军职和擅长，颇有挖墙脚之意。

　　顾缡恭敬的一一作答，说到去向安排只说得听上官安排，王明朗也就不再多问，又召账下幕僚军师前来商议突围事宜。

　　顾缡几人正好退了出来，知道林昊正在左军军中，便与姬怀风说了一声寻林昊去了。

　　见顾缡走远，左晋玄这才颇感兴趣的望着姬怀风道：“见你身手也十分厉害的，为何那日大比不见你，倒叫你阿妹大出风头？”

　　姬怀风闻言淡淡一笑，俊美的脸庞在夕阳中熠熠生辉，连左晋玄都不禁看的出了神。

　　“在下对此并无兴趣，而阿妹既然有志于此，还是在她身边才便于看护些。”眼下之意若是他也出来任了军职自然就无法在出征时跟在顾缡身边了。

　　这番话把左晋玄都说愣了：“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兄长，既然担心，就不该带出来啊。若是我有这样的阿妹，一定好好藏在家里，半步门都不让出，更别说放到这么个到处是粗汉子的军营里了，于大平的事你听说了没？”

　　姬怀风闻言俊眉一皱，略带疑惑的望向左晋玄，这一望竟让左晋玄产生了一种当年面对父将的高山仰止之感，鬼使神差的就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姬怀风听完果然面色不甚好看，却也只淡淡答道：“在下知道了，多谢将军。”

　　左晋玄见状更觉自己方才的理论有理，又开始喋喋不休的劝姬怀风把顾缡早早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姬怀风却是摇了摇头，似有些无奈左晋玄的坚持，浅笑道：“吾妹那样的女郎自有奇志，余实不忍心将她的才华禁锢于方寸天地间。”

　　左晋玄却似是没有听清姬怀风这句话，只在心里默默回忆着这段日子里看到的顾缡，不得不承认，她长得还不如她阿兄的十分之一好看，可只要她站在那里，就总会不自觉地吸引他的注意。。。想到这里，这位少年将军的脸不禁烧了起来，又看了看一旁丰神俊朗的姬怀风，挣扎了半晌终是故作镇定道：“敢问风兄，不知阿离芳华几何？可有......可有......”

　　“吾妹并不适合左将军。”姬怀风一面转身往府外走去，一面顺手毫不留情的摁灭了左晋玄刚刚冒芽的小心思，独留他一脸尴尬的愣在了原地，十分不明白自己也是一表人才的少年将军，怎么就配不上他阿妹了，等一下等一下虽然刚才姬怀风并没说他配不上顾缡，怎么他就是死活从那话里听出了各种嫌弃的味道呢？

　　①这里取秦汉制，一里约为415.8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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