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百战沙场碎铁衣

　　

　　顾缡是在左军将士暂住的营帐边找到林昊的，不知是顾缡经过这一段日子的风吹雨打变化太大，还是林昊如今的状态太糟糕，两人都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小缡你！？”林昊终于看清是顾缡时，简直惊诧的不能回神，还好顾缡一个眼明手快把他拉到了一边轻声道：“别透露我的身份，我是逃出来的。”

　　“出了什么事？！你不想做皇帝了？！”林昊也不是全不知事的人，忙压低了声音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顾缡将林昊带到一个无人处，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直听得林昊震撼非常，待听得现在许妍君已经取代她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林昊面色发青，连连摇头：

　　“真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心思，难怪......”

　　“难怪什么？”这会倒轮到顾缡惊讶了，林昊见顾缡发问，忙愧疚的将他离京前夜看到的事告诉了她，当时他若能提醒顾缡注意一下孟静渊的动向，也许她就不会这么被动。

　　顾缡虽然已听闻并亲身体验了不少孟静渊的手段，却对他与许妍君的来往始终没什么真实感，此时听林昊这样说来，才发现自己在感情方面真是个太不敏感的人。

　　“难怪你那日会那么难过。”顾缡也终于明白林昊要求远调的因由，忖着他心里应当是并不愿意提起那日的事的，刚想转开话题，却突然听林昊问道：

　　“那时，你宫里好像有一位叫甘英的姑娘......”林昊的话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小心：“那个，我收到了她寄来的冬衣，很是感谢，不知宫变之后她怎样了？可逃出去了吗？”

　　顾缡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只觉得心内犹如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幸好林昊见顾缡半晌不答，只以为当时场面混乱，顾缡也没注意到，便没再追问。

　　事实上两人也没有太多可以叙旧的时间了，营地里很快传来了集合的声音，顾缡问明了林昊所属的队伍，便赶回去寻姬怀风和左晋玄。

　　王明朗不愧是老将，反攻突围的事宜准备的有条不紊，此刻已派人一面将阿史那王子架上了西门城楼要求姑射军撤后二百里，一面将骑兵部都安排在了东门准备突围。

　　说起来这个阿史那王子的地位也真是微妙，他本是姑射国二王子，上头已有一个英明神武的哥哥，下头还有两个能干的弟弟。然而众王子里只有他是姑射王的王后所出，大王子的母妃不过是个来自且弥的女奴。

　　所以即使大王子年龄最长且颇有才干，还是受到了不少质疑和非议，依靠后族的大臣更是不愿承认大王子的继承权，如今老姑射王年事已高，继承人成了亟需解决的问题。

　　这样的情况下，年轻的王后与已经成年的大王子之间几乎注定要上演一场你死我活的王位争夺战了。而阿史那王子今年刚十六，内无协理朝政的经验外无疆场征战的军功，王后为此也是操碎了心。

　　恰好此次姑射国出征的领兵大将是王后的族兄蒙卓，便将二王子也带了出来好刷些经验值，结果这位二王子年轻气盛少不了爱冒进的毛病。前几日听闻驰阳大营空虚，死活点了一万人马要前去攻城，结果给堵了回来不说，刚回焉支城安顿下来没多久，就被王明朗围了城。

　　本来这也是他舅父蒙卓的计划，打算来个瓮中捉鳖，也好把头功让给在城中做饵的二王子，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个饵还真被王明朗吃了。

　　恨得蒙卓直骂娘，又不敢发起猛攻怕王明朗跟他来个鱼死网破，可若是贸然退兵这一趟就白折腾了，虽说拿下了镇西军的硬骨头左岑，可那到底是大王子在大周的一番经营才做成的局面，算不得二王子的功劳。更不提这样狼狈的回去，恐怕还会大损二王子在臣民心中的形象。

　　所幸他们早已与那位刘将军通了消息，知道那边不会派来援军才放缓了攻势，围三放一以消磨左军的气势，而今日出现的几小股几乎等于没有的粮草队伍在他眼里俨然就是对方无心救援的明证。

　　却没想到王明朗这么快就憋不住了，竟把阿史那架上了城楼，要他们后退二百里，端的是一副准备鱼死网破的模样。双方自然都是不答应，蒙卓一面调集了重兵放置在西面，一面派人与城楼上的王明朗副将周旋。

　　两方就这样僵持到了将近子时，却听东门处传来了一片喧哗之声，派人前去一查，居然回报称镇西军来了大批援军，与城内的军队里应外合，此刻王明朗已经率部突围，在东面打开了一个缺口。

　　蒙格听闻此消息方晓得是被诈了，气的都来不及破口大骂，又连忙部署人手前去抢回二王子。

　　这边顾缡本与姬怀风和左晋玄等在西门城楼下，见东门声势渐起，知道突围的时机已到，城楼上的张副将也把阿史那王子连拖带拽的带了下来，一见等在一边的顾缡等人，果断上马命令道：“全体随我来，押蛮子王子出城！”

　　“诺！”一众甲士齐声应诺，虽不过数十人，齐声持剑上马呼啸而出的架势也端的是气势如虹。看得那位阿史那王子连连心惊，只道此次若非有内应，想拿下这支铁军谈何容易，更不提光为吞掉他们的五千精锐，他舅父就损耗了数倍的兵力。这会再一看他们的气势，不禁感慨原本计划的夺下关外三城与边关重镇驰阳城根本不像母后说的那么轻松。

　　在颇有人质自觉地二王子任由那位张副将载着冲向城外时，顾缡也紧紧跟在一侧为二人挡下了无数乱箭，又不知格开了多少□□，张副将一路冲的顺利，也没少注意身边这几个勇士。

　　左晋玄他自是认得，而顾缡和姬怀风的功夫则让他颇有几分意外，只叹他们是中营的兵，不然真想拉到自己账下来。

　　而同在马上的阿史那则很快发现顾缡似乎就是那晚在驰阳城城楼上给了她一箭的女兵，而在眼见她于奔驰的马上一箭射中约莫百步外的一位姑射军吏后，所有的不肯定都消失无踪，看着顾缡气的简直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哎，你做了什么，那个蛮子王子这么恨恨的盯着你？”左晋玄始终跟在顾缡身后五步外，一边奋力御敌一边还不忘注意这边的情况。

　　刚低头躲过敌方一刺的顾缡就没那么游刃有余了。今日突围战的激烈程度对左晋玄和姬怀风来说都是司空见惯，可对顾缡来说，这么近距离与敌军拼刀子的经验到底不足，此刻空中飞溅的鲜血，头颅与残肢都给顾缡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以至于到了后来挥剑拉弓都成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此时听闻左晋玄这样一问，顾缡几乎是白着脸从嘴巴里挤出了几个字：“他中过我一箭。”

　　左晋玄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又一手挥刀收割了数条人命，残肢飞起，鲜血四溅，把他此时的模样衬得近乎癫狂。

　　顾缡心中一悚，回首一望，只见茫茫战场上，到处是这般厮杀缠斗在一处的人群，侥幸奔逃而出的，带着对生的渴望玩命般挥刀斩向每一个靠近的敌军，不幸滚落下马的，还未来得及透过丛丛马腹再望一眼故乡的星空就已被跺成了肉泥。

　　面对这样的人间地狱，顾缡竟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她望向高远的苍穹，仿佛那里藏着万千未知的神灵，却无一人愿意睁开双眼看一看这样的红尘。

　　就好像再任千万人以鲜血献祭，也不会得到神明的一丝垂怜，也许这一切本就与他们无关，只有人类孤独的沉浸在这样悲情的自我牺牲里无法自拔，那么的愚昧而纯粹。

　　“伍长！”

　　“阿离！”

　　一阵剧痛终于让顾缡回过神来，只见一个手持厉斧的姑射兵从她身后冲突而出，在她肩上狠狠劈下了一刀，姬怀风几乎是立时就冲到了她身边，将那姑射兵斩下马去。而允炎几人恰好也冲杀到了附近，两方人马终于顺利汇合，一边打扫着身后的残兵，一边往驰阳的方向奔逃而去。

　　从夜色苍茫，到天光大亮，再到日渐偏西，奔逃不息的众将士终于在距驰阳城不到半日的一处绿林外暂停下了脚步。经过一夜激战，几乎逃亡了一天一夜的众人终于甩开了追兵，王明朗立刻下令原地休息整顿半个时辰，并派出斥候前去大营报信以求接应。

　　顾缡现在的情况却不怎么好，虽然姬怀风已经简单为她包扎了伤口，却还是有血水不断渗出，不知那人斧上抹了什么，顾缡只觉得浑身一时极冷一时极热，一身虚汗淋漓，只觉得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却仍死死拽着缰绳在马上强撑着。

　　直到王明朗让众人暂停修整的命令下来，众人皆欢喜的下马歇息时，才见顾缡直直从马上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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