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一名宫女身上搜出荷包。

  “奴婢该死!”宜春被两个太监架着丢到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奴婢眼瞧着昭仪娘娘腰间的荷包绣有金丝,一时起了贪念,才偷了欲占为己有……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章和帝没看她半眼,俯身去扶跪了半个时辰的云昭仪,留意到她因久跪而不听使唤的双腿,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间,让她靠着自己站稳。

  “皇上,臣妾无碍。”云昭仪不得不整个人依附于他身上,众目睽睽下浑身不自在,又不好表现,便轻声道,“臣妾疲乏,可否先回宫?”

  章和帝知她向来不喜热闹,又经此一事,该是心里委屈了,将手中的荷包递给她,低声道:“你先收着,朕晚些过来要。”

  云昭仪答应一声,然后他便吩咐安公公送她回惜云宫。

  待她走远后,章和帝依旧没看地上微微发抖的身影,视线落在盈盈立于一旁的瑜贵妃身上:“朕希望,你能予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话中的寒意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垂下的双眸往龙靴旁那双绣花高缦鞋,宽袖内的拳头紧攥,施施然跪在他跟前:“如宜春所言,臣妾并不知情,望皇上明察。”

  “不知情?”章和帝冷冷重复道。

  “是,臣妾与云昭仪情如姐妹,陷害她便相当于折己臂膀,有何益处?”瑜贵妃有备而来,回答得毫无纰漏。

  “她是你的大宫女,不得允许,岂敢偷宫妃之物?”

  “臣妾不知,自认管教不力,请皇上责罚。”

  瑜贵妃死不松口,章和帝懒得再废话,摆摆手交由皇后处置。

  “瑜贵妃有意陷害云昭仪,乱后宫秩序,犯善妒之罪,罚禁足兰桂宫,誊抄《女诫》有,闭门检讨妇德。宫女宜春犯盗窃之罪,杖三,遣出宫。”

  杖责三,能否活命全靠运气,李皇后淡淡瞥了眼被太监拉扯着,磕破了额头的宫女,面无表情道:“还有何话与你主子说便说罢,往后,怕是再无机会了。”

  宜春忍不住流了泪,深深一磕头:“奴婢累及娘娘,罪不容诛,下辈子愿为娘娘做牛做马,以偿此债。”

  瑜贵妃低头,未有看她:“去罢。”

  “是……娘娘。”

  ******

  兰桂宫。

  “贱人!该死的李钰!”瑜贵妃扬手挥下一个彩绘精致的瓷瓶,怒不可遏地咒骂这个一回又一回坏她事儿的女人。

  上回丽才人一事,本与她毫无关系,李皇后硬是牵扯到她身上,自己占了便宜还看不得别人好过。

  这回确实是她特地设计云昭仪,为的是令她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惹了皇上不快,冷落她一段时日,待她失宠吃了苦头,自然不得不过来依靠她这个表姐,届时她要替儿子拉拢萧绎便容易多了。

  万万不曾料到云昭仪竟有先见之明,提前让皇上见过了她的贺礼,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被全盘打乱,甚至……还令她痛失一个得力心腹。

  她对云婧柔尚算了解,这个表妹的性子,真与温顺善良的小绵羊无甚差别,若非她一路护着她,替她挡去不少麻烦,断然走不到今日。

  故而,此事必有人事先捅破,发展才会脱离她的控制。

  而这个人,除却李皇后以外,她想不到第二人。

  按理说,云昭仪失宠,于李皇后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瑜贵妃当真不知,她究竟为何要掺和进来,难道仅仅为了与她作对,便处处与她对着干?

  思及宜春被拖走前望向她的双眼,她心头一痛,跟了自己多年的姑娘,因那人的一句话,便落得这般凄惨下场,她无论如何都得出了这口气。

  攥紧袖口的指尖节节发白,阴狠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过,瑜贵妃唤了宜秋一声,低声吩咐:“明日一早,请沈太医过来一趟。”

  ******

  亥时将过,惜云宫依旧宫灯高挂,亮堂一片。

  远远闻见一股微微刺鼻的味道,章和帝一进殿门,便撞见云昭仪侧坐于宽榻之上,裙角撩至大腿处,露出膝盖触目惊心的淤肿。

  采月正跪坐在榻边,用药酒为她搓揉,云昭仪扭头见他来了,正要开口,却忍不住□□一声,酸得头皮发麻。

  “怎么弄得这副模样了?”章和帝走近一瞧,倒抽一口凉气,坐在她身边托着腿弯细看,眉心一皱,对采月道,“你先下去。”

  采月应了声是,留下药酒和布条,领着下人一并出了殿外,掩上了门。

  云昭仪的裙子高高撩起,被他这么看着怪不舒服的,正欲让他放下,他却将药酒抹在手上,亲自为她按摩。

  男人的手温热厚实,小心翼翼地揉着她酸痛的地方,只要她轻呼一下,哪怕再小声,他便立刻收回手,问她是否弄疼了。

  如此温柔,如此细致。

  上辈子她期盼了多少个日夜,无法换得他一朝夕的全心全意。

  今生她幡然醒悟,带着目的假意迎合,将自己伪装成一心爱慕他,别无所求地依赖他,却让他错付真心,待她柔情似水。

  可惜,晚矣。

  她已不愿一错再错。

  但为了绎儿,她定将这场戏演至最后。

  “婧柔,还疼吗?”章和帝轻声问道。

  云昭仪回过神来,对上他饱含歉疚的目光,习惯性地浅浅一笑:“不疼了,皇上莫要忧心。”

  “是朕的不好,竟让你蒙受这等委屈。若非你早将荷包予朕看过,朕便是信你,亦难以服众……”

  脑海中莫名浮现起似曾相识的画面,彼时皇上怒气冲冲,甩袖而去,当晚,在此处,就是这宽榻上,压着她狠狠折腾了一整夜,直把她折腾得声音都哑了,说不出半句解释,而他,大概也不曾想听。

  心中漠然,云昭仪抚上他的肩,安慰道:“有皇上在,臣妾并不委屈。”

  章和帝侧头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在她慌忙抽回手时轻笑,拿过湿巾净了手,毫无征兆地拦腰抱起她。

  她下意识环上他的脖子,被他抱着走入寝殿,随后的一切声响,尽湮没于夜的寂静之中。

  ******

  良久,主殿的另一边殿门前,萧绎缓缓走出,绕过后院回到自己的寝殿内。

  从紫宸殿回到惜云宫时,他便记起了之前所遗漏的,本该发生在今夜的意外。

  方才云昭仪与章和帝的对话,他皆听见了,也能猜出事情的大概来。

  然而有一点令他异常在意。

  上辈子母妃遭人陷害,她确然早早绣好了荷包,在章和帝面前却只字未提,为何此回却如未卜先知一般,在他生辰之前便拿予他看?

  再有,他想起那尊打碎的送子观音像,母妃分明说她许早前便收起来了,亦与他记忆中不相符合,更像是……为了避免某些人看见而引发祸事。

  比如丽才人。

  许多不经意忽略的细枝末节,突然一齐涌了上来——

  母妃教他韬光养晦,问他是否欲为自己争一回。

  母妃对他习武的纵容。

  母妃要他多结识朝堂大臣。

  ……

  他终于明白,重生后初回惜云宫那晚,母妃为何抱着他泪流不止。

  若仅是孩子不见了三两时辰,怎会哭得,仿佛久别重逢,几经艰难才寻回一般?

  所有的改变与异样,均指向同一个答案,绝无差错。

  ******

  夏花初开,八岁的少年郎背着手立于树下,身子仍未长开,云昭仪却恍然觉得,这个背影,似极了当年候在宫门外,背过身与她道别,自此再无相见的绎儿。

  沉稳,冷漠,带着不甘与不舍,远走秦阳。

  “绎儿,找母妃有何事?”

  萧绎回身看向她,眸色沉静,面无表情。

  有一瞬,她以为自己望见的,是早已生得高大挺拔的儿子,不禁无奈地笑了笑,近来休息得着实不好,总出现此种臆想般的错觉。

  萧绎绕过她,径自走到石桌边,示意云昭仪坐下,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

  “母妃,请用茶。”

  云昭仪微微讶异,接过来饮了两小口,搁在桌面上:“绎儿……是有事与母妃说吗?”

  “母妃,可还记得,您头一回责骂儿臣,是为何事?”

  “我……何时责骂你了?”云昭仪自认脾气甚好,实在记不起了,不解道。

  萧绎抬眸,似在看她,又似在望向她身后不远处的杏仁树:“有,就在那棵树下。您要儿臣跪在面前,责骂我起了谋逆的歹念,辜负了您一直以来安分守己,只为护着我的苦心。您说我不顾后果,冲动莽撞,最终只会害得失了性命。您还说……您别无所求,只盼我不争不斗,一世平安。”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走过石桌边,缓缓跪在一脸惊愕的云昭仪跟前,声音沉静:“儿臣不孝,无法守得对母妃的承诺,非但未能在您跟前尽孝,自己亦遭萧景所杀。我死不瞑目,上天仁慈,竟予了我重回世间的机会,让我得以偿还此债。”

  云昭仪早已泪流满面,他朝母妃深深一拜,轻声道:“母妃,绎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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