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章 暗中引路
华光扫了圈，上了马车，与白影一同坐下。车队开始前进。
“柔荑还是跟来了？”
白影撩开帷裳看一眼后面紧跟的小马车，回头说：“是啊，她怕寂寞吧。她说除了我，也没什么熟人，愿意跟着我。”
“呵呵，怕是赖上你了。”华光难得开次玩笑。
白影听出言外之意，却微微红了脸，说：“不会的不会的，她就是怕孤单。”
马蹄腾踏腾踏，车轮轱辘轱辘，渐渐驶出了繁华的京都。出城了，喧嚣在身后逐渐远去，再行上八九日，便会到达燕月王朝的边境。
这时，最末的一个小侍卫哼哧哼哧往前跑，被身边的拦住不让走，小侍卫急了开始大叫，蹦出一串小甜音。
“我要见夫子！我要坐马车！”嚷着把自己的头盔摘掉，一头青瀑顿时洒下，看呆了一众侍卫，匆匆跪下向公主行礼。
华光听见传报，赶紧下车，身后跟着想想有些小激动的白影。
看见这个淘气的花公主穿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王家盔甲，捧着大大的头盔，昂首挺胸，满脸骄傲和兴奋。冲到华光面前，撒娇道：“夫子，你们出去玩，我也要去！”
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急忙问：“王批准的？还是你偷偷跑出来的？”
匿言早有打算，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竖着不赢她横着也要赢。
“凛哥哥定不会让我去的，夫子你就带我出去嘛，我还从来没有出去玩过呢！呆在宫里实在是太闷了，你就带我去一次嘛！现在早就出了京都城，难不成夫子还要赶我回去吗？白影哥哥也在，我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是夫子的话，凛哥哥不会怪的。”
“殿下你快起来。”华光看看两边憋着脸的侍卫们，俯身去抱她，没想到匿言仰起头来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心就软了三分。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卯着劲要在地上扎根。
摇摇头，自己蹲下身，拭去她脸上不知真假的眼泪，叹口气。
“你先起来。哪有公主是这样的，带去邻邦还不被笑话？”
抹着脸的人一下就笑开了，欢喜道：“夫子答应了！夫子最好了！”忽然冲着白影眨眼，眨得他一愣。
“唉，除非王现在来抓你，我有什么办法赶你走？不过这件事我仍要飞书与王知晓。”转身吩咐傻站着的白影去安顿。
“那夫子可要晚几天写信呢！”半是撒娇半是恳求，看到他点头后才跟着白影去后一辆马车。跟在白影身后却低下头，玩着自己的小辫子，一言不发。
再次出发时，华光坐在马车里，愁得不行。
不住的叹气，他又不是去玩，可怎么把殿下弄走。
反倒白影依然笑嘻嘻，还劝他一切顺其自然好了。
眼下也只有顺其自然了。
“夫子，这次去金歌，仅仅只是去兴师问罪这么简单么？”
听白影这样问，华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缓道：“难民流窜，共商水利，怎么能说是兴师问罪？”
白影眨眨眼，追问到底：“大启不是大国么，为什么要亲自去？”
“所以才要急百姓之所急。”心想这孩子其实心眼明亮着呢，就推了个太极。没到十分火候，他不想轻易透露。
“我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白影吐了吐舌头，朝一边靠去，“夫子不说，那我也不问了……是不是会有好戏看？”冲着他嘿嘿一笑。
华光也报以和煦微笑，两人算是心照不宣。淡淡回了声：“有。”
燕月与金歌和盟已久，两国素有往来，每年水患时，金歌总会源源不断地援助米粮。而燕月常回之以琼瑶玛瑙。
此趟出使问责流窜晴州的灾民只是个由头，是个很好的由头。
燕月王朝地跨南北，北抵界河，南临啸水。金歌若是通过燕月，可以直接打入大启军事储备最薄弱的环节。
得为此做点努力，而眼下就有这么一个一拍即合的机会。
但暂时无法确定从何处着手。
十天后。
在关门口亮出使节，燕月侍卫放行，方行了几里，前方又有侍卫拦路。
华光撩开帷裳一角，听到追雨传报：“大人，前方官道翻新，不便通行，需从旁道绕过，您看如何？”
打开车门，不远处的确有两三个徭役推着小推车，在官道一侧铺路，再往前却没人了。
心中渐渐有了底，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既如此，就绕道吧。”
马车头一摆，便拐进一条不算明亮的小路。
“夫子，我看官道……”白影有些忿忿不平，刚才他又不是没看见，夫子一点不在意就拐进小道，岂不是有损国威？不过很快转过弯来，偏头瞧瞧夫子，脸上看不出起伏。
一定有他的原因，只不过不告诉自己而已。忽然有些失落。
复行了几里，前方人烟渐多，两侧均是平房瓦屋，住着些贫民。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围着不少人，对着中心一个评话的先生稀拉鼓掌。华光略一思索，令马车缓行。
隔着人群能听到里面人从喉咙里扯出的吼唱：
太平盛世真平安，百姓无粮食糟糠。
一斗米，石半石。铁齿铜牙也难堪！
家国天下鸠巢占，一把年月待日光。
不知老天收着光，是听也没听哪……
听这一曲鹧鸪天，华光终于豁然开朗。
分明有人暗中提点，解开他心中许多困惑。
那人的身份更是明白几分……
自然到王宫大殿即见分晓。
三日后。
燕月晏都。
相较之大启京都的恢宏精美，晏都将大气辽阔的北方风度很好的融入。
递交了文牒，验明身份，一行人走入王城。于匿言而言，既有熟悉又有新奇。因此华光吩咐柔荑带着公主随一个宫女四处一路游逛，先入使臣馆。柔荑性子很好，匿言也没什么架子，两人这些日子共同的车马劳顿，成了些情谊。
由于大启是燕月强大的邻邦，并不是来贡，燕月王帝反而需要出面迎接。
在紫升大殿前，拾级而上，九级大理台阶上有一个方行平台，主位本应是燕月王，此时却空着，在副位上拱手立着燕月的厉国舅，老成持重，双鬓发白，蓄着灰白的山羊须，一双鹰眸黑亮，边上同样立着一众高位大臣，朝大启使臣恭敬施礼。厉国舅则待群臣施礼完毕，不急不缓上前一步，弯着腰复施一礼道：“燕月王身体抱恙，实在不便迎接，特嘱托臣下代替出面，务必安排周全。还望华大人恕罪。”
“厉国舅乃是燕月王器重之人，身份自不一般，能得国舅迎接，又有何失礼，国舅好生客气。”
这个厉国舅，远没有他脸上作出的那副慈眉善目。
转身介绍白影，“这位是大启王钦点此次随同出使的副使郎，白影。”
“副使郎少年英才，器宇不凡，大启果真人才济济啊。”
华光微笑道：“燕月亦是不同凡响，久闻燕月王幼年登基，七岁已理国事，与金歌定下和盟之约。大启王私下与臣每每提及，都赞其天之骄子，自愧不如。华某久闻大名，今日看来不巧。”
“哈哈，晏帝乃是国之骄傲，臣之欣慰。”山羊胡一翘一翘，笑声爽健，眼里作出欣慰。
随着厉国舅走上余下的五级白玉台阶，眼前是更辽阔的一个平台，紫升殿矗立眼前，恢弘气派，两边夹道侍卫齐呼“恭迎大启使君大人”。正当国舅将华光一行领到殿内，从殿旁绕来一队人，前头的一个小太监慌里慌张，差点儿就跌倒，嚷着“燕月王驾到——”
把这边的人吓了一跳，厉国舅眉头微微一跳，鹰眸里泄了些慌张，旋即流出担忧神色。
众臣皆呼“吾王万岁！”
“众卿平身。”
“王上，这儿风大，您小心龙体……”国舅迎上前，满眼疼惜。
“孤今日神清气爽，烦国舅挂心。”燕月王轻轻推开国舅搭上的手，两道炯炯的眼神朝华光扫来，“大启使君远道而来，孤迎接来晚，有失礼数。”
华光白影起身一望，燕月王身着一袭金黄朝服，拄着柏木杖，腰间挂着半枚玉佩，看得出脸色苍白，是久病模样，但这声音低沉喑哑之余显出一股浑然天成的中气，倒又不似卧榻许久。
两人吸了一口凉气，暗暗震惊。
令他们震惊的不是抱恙的君主撑着病体亲自前来，而是这个亲自前来的君主竟长得和金铃一模一样！
除却这个声音，两人简直就像是双生儿，令人难辨雌雄。
“这是……”白影有些发愣，怎么不久前夫子那个傲气的“故交”成了燕月王帝？却看见夫子横来两记眼刀，立刻噤声，改口道，“这是我们的荣幸，王上亲自来迎，实在荣幸之至！”
华光松了一口气，见国舅鹰隼般的眼中刚起的一点怀疑消散，接道：“闻说王上龙体抱恙，如此华某担受不起。”
见到燕月王这一刻，虽说还是有些吃惊，但心中尚存的疑惑便骤然开朗了。
八年前的初遇偶现端倪，不久前的桃林诗句，和金铃故意泄漏的夔牛信息，还有前几日听见的评话。抽丝剥茧，竟藏着燕月二十年的宫廷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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