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郁天源习惯性的去郁言房间看看，走到一半才想起郁言去同学家了，于是摇摇头一边感慨着人老了，记性不好了，一边沿原路返回。
但是……他抬着手，看着手表，这个时间点是不是太晚了，青浼那丫头也一起去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正在回来的路上。
他想着走到电话那里，准备打个电话给郁言问问，还没走几步郁沉就打电话过来了，他被这突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下，不小心按在了免提上，连忙过去，一边问着：“是谁？”
声音压得很低，路优雅就在这边房间里睡觉，虽然她不一定听得到这边的动静，但郁天源还是忍不住这样。
他们都知道，路优雅年纪不小了，虽然一直保养的很好，但年龄就摆在那里，不得不让人在意。
他又想起医生的嘱咐：最好是不要打掉这个孩子。
他还来不及再想，就被电话那端郁沉的话，震的目眦欲裂。
郁沉是一路闯红灯过来的，还是那家企业的负责人卫先生借给他的车，司机一直没有作声，只老老实实的开车，连头也不敢抬。
他就那么坐着，身体绷的紧，拳头也是紧紧握着。
郁沉都不敢去想他到了地方会怎么，就只是听到封初凉的话，他就踢翻了宣传牌。
他第一个反应是跑出去，快点，就只恨自己不会飞，这么一想他又更加恨自己，为什么不警觉一点，就不应该让郁言出门的。
车一停下来，他就冲出去了，拼命的跑，离得那里越来越近，他的心却越来越沉，可是直到见到郁言了，他的心才真真正正沉在地底。
沉到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郁言像是被人捂住了耳朵，听不见一点声音，脚不停的踩在男人肚子上，一脚又一脚，她都不知道什么了，却一直在无意识的踩着，不光是踩，甚至还变换着力度去碾着。
她眼睛一直盯着脚下男人的脸，周围围着一圈的人，有几个还带着手电筒来的，晃的她眼睛生疼生疼的，郁言却不想眨一下眼，她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男人的脸。
她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男人疼的扭曲的脸，他嘴里喊着什么，郁言听不见，是在骂她吧。
郁言也不在乎，就只是这么看着。
以前也有过很多人骂过她，不过大多都是因为路优雅，从她不安于室，一直骂到郁言的脸。
她还记得，有一次经过人家篱笆时，听到里面的两个混混隔着一堵土墙在说话，他们说着说着，最后说到路优雅身上来了。
“早知道路老娘们连生的女儿都这么水灵，那时候就应该拖到没人的地方……”屋里的人还在和着他，两个一起笑着。
她也没做声，悄悄的推开篱笆门走过去，就着柴火堆顺手就捡了一根木棒，走近了一下子狠狠打下去，那人疼都还没有喊出来，倒退几步，就倒在了边上准备施肥的粪坑里。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了，出来了时就看见郁言举着压着柴火堆的石头，就要往坑里的那人头上砸，他想呵斥她，却被郁言的眼神吓退了。
郁言那天一直砸着石头，石头砸完了就砸抽了柴火，一直砸到泡在粪坑里的人再也没有声音，周边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砸了，她才停了手。
她从来就知道，自己不是个手软的，最起码，不是青浼那样的。
简单的是一张白纸。
可笑的是，青浼那个傻丫头还把她当做是最好的人呢。
她可一点都不好。
郁言抬起头，昂着下巴去欣赏男人脸上的表情，脚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了，最后甚至直接踩在在他肚子上蹦着。
她玩的是高兴了，被叫来的人个个看的心惊胆战。
郁沉看着，轻轻喊她：“阿言。”
一连喊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听见，还在那里意思蹦着，被扯散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晃动着。
郁沉眼睛都红了，上去抱住她，嘴里一直念着：“哥哥来了，阿言，你不要怕，不要怕……”
郁言还是面无表情的呆着，连眼波都没有动一下的，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回抱住郁沉死死抱着不放。
封初凉赶到甜品店，看到青浼好生生的坐着吃着东西，从来没有一刻心情是这样复杂的。
她正吃得高兴呢，一下子瞄到封初凉了，第一反应就是三口当做两口把剩下的东西全部塞进嘴里。没办法啊，谁让她的小胳膊干不过封初凉的大粗腿。
青浼低下头，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祈祷他不要克扣掉下一次的甜品。
谁知道封初凉竟然没有说她！
还给她开车门，直到司机踩了油门，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还寻思着，是不是封初凉良心发现，反省了自己平日里的刻薄，所以才没有说她的。
只是白浪费了那甜品了，她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的，早知道就慢点吃了，还可以坐在空调房里等郁言了。
青浼望着窗外点点明亮的灯光，心里想着，封初凉那么不爱说话，阿言被他送回来不会很无聊吗。
这么一想，还是她最好了。
她又笑起来了。
封初凉都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咚”地跳了，见到郁言时，更是几乎要跳出来了。
郁沉抱着她，一步一步慢慢的朝他走过来，也看不见郁言的脸，她的头一直埋在郁沉怀里，身上盖着一件男生的外套，实在是太大了，把她全身遮的严严实实的，却只露出一双赤足来。
他想上去问，嘴一张，却不知道要问一些什么。
他不敢往下想，心里却更加焦急。一路过来时，周围都是乱糟糟的，他都觉得声音不够大了，在这里，他只觉得太过安静了，这里站着十几个人，就没有一个人说话的。
他们脸上的表情他都不敢去看，似乎只要不去看，就什么也没发生的。
他都做好了被郁沉打的准备了，甚至心里会卑鄙的想，被打一顿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可郁沉只是沉默着抱着郁言，在看到他时也没有停下来。
郁沉抱着郁言上了车，他一个人站着，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又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分钟，有人过来问他：“爷，这里要怎么弄？”
封初凉才醒过来，才看到地上躺着几个人，横七竖八的躺着，身上的伤不少，其中的一个人捂着肚子，他隔得这样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是郁沉打的吗？”
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是沙哑的，不能入耳。
郁沉很愤怒吧，怎么能不愤怒，那可是他妹妹啊。
问话的人也不知道郁沉是谁，心思一动就明白了，于是回道：“不是，是那位大小姐。”
封初凉只是顺便问问，听到这话，才走进了仔细去看男人。
肚子上的伤口不小，血肉模糊的，衣服都变了色，红色的短袖被染成了黑色。
“我们来的时候，大小姐被压在下面，还好喊出声来我们才知道她在这里。”他还想再说仔细点，看着封初凉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立马就跳过去了。
“我们制服住那几个人还没有什么打，大小姐就拿了摔碎了的啤酒瓶往他身上扎，直扎进肉里后，才一直踩。”
多的话他也没有再说了，但即使是这样，封初凉几乎哽咽了。
他都不敢想，要是是青浼，她会怎么样。
那只会比这更加绝望。
医院，病房里。
路优雅抱着肚子，额头上的汗珠都结成豆了，任凭郁天源什么劝，她都不愿进产房。
神态癫狂的喊着郁言的名字，声音越喊越大，医生和护士要给她打针，她一拳子就打在自己高高的肚子上，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动了。
她喊着，声嘶力竭：“阿言！阿言！你怎么还不回来？妈妈错了，不会再让人送走你了，你回来看妈妈好不好？阿言！”
从听到郁沉的电话开始，她就发动了，他们还来不及送她来医院，路优雅就发病了。
郁天源耐心哄着，脸上笑的温柔，心里却是在滴血。
他的阿言！
他也想喊，可能喊什么？又有哪个老天爷会听见？
边上的小护士都要被她喊哭了，他却只能笑着安慰她：“优雅乖，阿言在路上马上就过来了，我们先安静下来好不好？”
她像是听进去了，停下来，疑虑的看着他，问着：“真的？阿言马上就过来了？”
郁天源点头，床边围着一圈的人也点着头，路优雅马上就笑起来了，医生这才取了针管来给她注射，突然被她一把推开。
“走开，你们都走开！就是你们，把我的阿言藏起来了！”她又冲着郁天源吼：“滚！就是你，我的阿言才不见的，我的阿言……”
她又开始哭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着，最后一边骂着一遍打着自己的肚子：“我宁愿肚子里面这块肉死掉，也不要剩下来让你们糟蹋！她是我的命啊！”
郁天源忍不了了，冲上去抱着她的手，不让她再乱动，对着她几近疯狂的脸轻声说着：“他也是我的命！”
路优雅这才怔怔的，最后只趴着他肩膀上哭，还是喊着阿言。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郁沉还是一直调整着呼吸，他都害怕，呼吸重了一点会惊了郁言，还是郁言多看了他几眼，他才后知后觉的接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都不能说话了。
“停车。”
郁言声音很轻，但司机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的同时，准确无误的停下来，郁沉死死盯着她，不敢轻易动一下。
她转过来，面无表情的看着郁沉。
“医生，产妇羊水破了！”小护士惊呼着，郁天源急忙去看，果然路优雅身下的水渍迅速漫延开来。
他半抱着她，尽量温柔的说着：“优雅，我们先进产房等阿言好不好……”
他话还没有说完，路优雅摇着头，长发都散开了，一直推着他，想要挣脱出来：“不！不要，你骗我的，孩子生下来了又会被送走的……我不要生，不要生！”
她挣脱着，还伸手锤着自己的肚子，一边用力锤着，一边喊疼，脸都白了，谁都拦不住。
郁天源从来没有想这一刻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他红着眼，死死抱着楼优雅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不会，再也不会了，谁来也夺不走阿言，谁也不能夺走我们的孩子……”
“妈妈。”
路优雅前一刻还是疯狂的，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郁言却只是站在门口，轻声喊得一句，她却像是等了很多年了，迅速转过来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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