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大风起兮云飞扬

　　

　　蛋蛋父子虽然和常七七只是萍水相逢，但是看到她正在落难当中，实在狠不下心来一走了之。

　　蛋蛋他爹：你没问过她去银川驿的目的吗？是投亲还是靠友？

　　蛋蛋：没有问过，不过我想我们把她一路护送到银川驿总是不会错的。

　　蛋蛋他爹：这女娃娃气质不错，是不是你想近水楼台，在未来的工作中和她发生一段办公室恋情啊？

　　蛋蛋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蛋蛋：爹，你想到哪里去了，乱世当中遇见危难，我们更加应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蛋蛋他爹：拔刀？怎么，你想再给她一刀？

　　蛋蛋：我要给她治伤。

　　蛋蛋他爹虽然没有什么文化，社会阅历却不浅，他摇了摇头托有所思。

　　蛋蛋他爹：依我看，这娃娃受的是心伤。

　　事实证明，蛋蛋他爹的预感是正确的。

　　蛋蛋在附近的乡村找来一位专治跌打损伤的江湖郎中，医生仔细验看了常七七的伤口，然后告诉他们父子俩，常七七的伤口已经敷上了目前已知的、最顶级的创伤药，这种药只有大明宫内的御医圣手夏经天才能配得出来。

　　蛋蛋：她是宫里出来的？

　　蛋蛋他爹禁止蛋蛋再说下去，正所谓言多必有失，既然常七七一直装作小乞丐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说明她并不想让更多的人了解她的身世。

　　蛋蛋父子俩把她放在瘸腿驴上，继续向前进发，好在医生说了，她的伤势恢复得很好，蛋蛋也就从此放下心来。

　　一路上风餐露宿，中途常七七醒来过几次，当她明白蛋蛋正在照顾她的时候，就又安详地继续昏睡。

　　大概三十天以后，他们来到了宁夏府的地界。

　　经过询问当地的老乡，他们很快找到了银川驿。

　　驿站这个东西，兴起于公元前2000年大禹王所创立的夏朝，终结于清朝末期，横贯华夏文明数千年。

　　每个朝代不断延伸、发散、更迭的驿道将这些驿站串联起来，构成了中华民族生存繁衍的生命线。

　　它的职能包括四个类别：皇家专属的快递物流公司、军事情报站、物资转运局和高端酒店连锁机构。

　　驿站有大有小，据说有的大型驿站如同一座坚固的边关城池，城内设有驿丞署、驿仓、公馆院、马号、鼓楼等各种建筑，城墙上均筑有战台，城下的东、西马道为驿马进入的通道，城南一般设有驿卒传令的专用干道。

　　每天从早到晚，马铃声声，飞尘滚滚，身穿邮服、腰挂火印木牌的驿卒，乘骑传递，风风火火，昼夜不停，该是何等的壮观啊。

　　但是此时此刻，站在银川驿大门前的蛋蛋父子，却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哪里是什么驿站，说它是猪圈还差不多。

　　只见方圆只有数百米的土地上杂草丛生，杂草丛中的正厅、库房均已半壁塌陷，后面的马厩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两条野狗在还算完好的、破败的神祠旁边寻找着垃圾和食物。

　　蛋蛋他爹明显感觉被骗了。

　　蛋蛋他爹：花费了我几千两银子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扼守凤林关、莲花渡，丝绸之路和唐蕃古道上的交通要冲、闻名天下的西北第一驿站吗？

　　蛋蛋：早跟您说这件事不靠谱了，现在兵荒马乱的，哪个朝廷还有闲心整治驿站呢？

　　蛋蛋他爹：难道，咱们再走回去？

　　伤势已经基本痊愈的常七七从驴背上下来，踏着齐膝的杂草在驿站里认真打量了一番，然后无比坚定地说：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了。

　　蛋蛋：常姑娘，你以前来过？

　　常七七摇头：没有来过，但是听说这个地方很久了，因为，它改变了我们全家的命运。

　　这时，神祠的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麻布背心、羊肚手巾包头、脸庞晒得黝黑的庄稼汉子，他用蹩脚的官话叫嚷着：稀客啊稀客，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蛋蛋：请问你是哪位？看大门的吗？原先这里的驿长、马夫、驿卒、杂役都去了哪里呢？

　　庄稼汉子似乎很不开心。

　　庄稼汉子：真是没有礼貌，你们难道不知道见到长官要下跪拜见的吗？

　　蛋蛋：长官在哪里？

　　庄稼汉子一翻眼皮：怎么，我的模样不像驿长吗？

　　蛋蛋：你若是驿长，老子就是皇上。

　　庄稼汉子：大胆！居然敢亵渎当今皇上，你不要命啦？如果不是本驿站急需人才，我一定把你推出去斩首示众。

　　蛋蛋他爹：演得跟真的一样，平时农活儿不多的时候，你一定兼做地方戏的演员吧？

　　庄稼汉子在后腰上摸了一把，取出一张官府的文书。

　　上面赫然写着：为保障驿路畅通、朝廷粮饷和政令的及时送达，特别决定重新组建被荒废的银川驿，因无名镇大狗村狗子岭农户云飞扬先生在战乱时期资助大顺军一百斤土豆有功，特命其为银川驿驿长。钦此。

　　蛋蛋他爹恨不得将这张文书撕碎。

　　蛋蛋他爹：几斤土豆就能当驿长？我给我儿子捐个驿卒就要几千两银子啊。

　　庄稼汉子拍了拍蛋蛋他爹的肩膀：老哥，你被黑中介黑得挺惨，但是，你认命吧。

　　蛋蛋依然不信。

　　蛋蛋：你叫云飞扬？一个庄稼土老帽还能取这么响亮的名字？

　　庄稼汉子：我原先是这个驿站看管仓库的库管员，虽然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得几个字，但是，我在银川驿是受过多年的工作培训的，原先的驿长告诉我，在秦朝末年，三十里一驿，十里一亭，刘邦只是一个小小的亭长都能成为开国的皇上，只要我能坚持在这里呆下去，一定也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的。我姓云家里排行老大，为了向汉高祖看齐，我就把我的名字改成云飞扬了。

　　常七七：有志气，俗话说的好，不想当驿长的马夫不是一个好厨师嘛。

　　云飞扬对蛋蛋展开了一番工作动员：我刚才听你和你爹商量要打道回府，千万不要这样想，只要你老老实实跟着我干，我保证将来有我的汤喝，一定就有你的汤喝。

　　蛋蛋：我要吃肉。

　　云飞扬：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你们不要看着现在银川驿比较破败，但是，它是有着非常光荣的历史的。

　　云飞扬一边说着，一边带领蛋蛋父子和常七七走进神祠。

　　原先供奉关公的祠堂里已经没有了关公的塑像，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戴毡笠、身穿月白色衣衫、骑着黑花大马的中年汉子的简单雕塑，墙壁的正中央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银川驿光荣历史回顾展。

　　蛋蛋他爹：怎么搞得像个纪念馆？莫非平时你还要收门票不成？

　　云飞扬哈哈大笑。

　　云飞扬：如果有人要来参观，我还能充当兼职解说员，挣一点外快补贴家用。

　　蛋蛋瞪大了眼睛：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会有游客光临？

　　常七七举起那个泥塑重重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常七七：你们有所不知，闯贼李自成当初就是这个驿站的驿卒，只因崇祯三年，朝廷为节省开支整顿驿站，全国裁撤数万驿卒，以便一年能够省下68万两的白银支援山海关前线作战，李自成被砸碎了铁饭碗成为下岗工人，走投无路才揭竿而起造反闹事，哎，区区68万两银子，给大明朝带来了多少的磨难。

　　蛋蛋听明白了。难怪云飞扬会把这里布置成革命纪念馆，原来是因为李自成的关系，不过他不明白的是，常七七何以称闯王为闯贼，还摔碎他的雕塑，他俩之间到底有何等的深仇大恨？

　　蛋蛋：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闯王造反是官逼民反，西北连续三年大旱，百姓农田颗粒无收，大明朝官员却依然横征暴敛，怎能不逼得天下百姓奋力抗争呢？

　　云飞扬随声附和：是啊，我向你们保证，咱们银川驿马上就能火起来了，我前几天得到消息，大顺朝皇帝李自成已经攻入北京城，崇祯皇帝于煤山自缢身亡，从此以后，这大明的江山彻底归闯王所有啦。

　　常七七突然喊了一声：爹啊。

　　然后，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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