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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真假荣玉儿


  荣玉儿从心事中惊醒,眼神正对上又偷偷揭了喜帕儿,以散心为由溜出来的马赛花儿,马赛花不停给她递眼色,好像有什么事儿找她,安德海早已进了屋迎四方宾客,荣玉儿对小公公说道,“有劳你代姑姑回宫复旨了,新娘子那里,我挺过意不去,想独说几句致几分歉意,具体事宜,姑姑晚些回去,自要向娘娘交待。”

  小太监应了一声便与众人退下了,荣玉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马赛花儿跟前,“马大奶奶可是有话与荣儿说?”

  马赛花一如往常地放荡妖冶,“什么马大奶奶,从今儿个起,人家是‘安大奶奶’了,呵呵。”

  荣玉儿心中凉了一大截儿,这“安大奶奶”总不会是来炫耀的罢。

  马赛花还扭动地曼妙的腰肢,身上散出多艳的香粉儿也盖不住的狐臭气息,荣玉儿不自觉地呕了一下子,心只忖得,这么冷的冬天,还有冬袄挡了几层,还有这么浓的味儿,安德海日后还怎么同她一起过日子。马赛花的狐臭冬日本不该这样大的味儿,只因腹中胎儿味儿愈重了,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会哪有功夫管狐臭,还想法子过了今晚才要紧,不久便又要进宫献艺去了,不在之前把胎打了,难不成告诉安德海这孩子是他家胡萝卜的种?

  “荣姑娘见笑了,奴家那般说话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比不得荣姑娘礼仪周到,只眼下,瞧着荣姑娘与安大总管似有几分交情,想求姑娘替我解个围。”马赛花儿口气软多了。

  “解围?如今儿个,便是解围,也只有求‘安大奶奶’的份儿,我哪里算什么。”荣玉儿最不喜欢谁神神秘秘地话又只说一半,何况此鸠占了本该属于她的雀巢。

  “我看姑娘应该是爽快人,也不与你兜弯子了,你今儿个留下来替我洞房罢,你且救救奴家性命罢,以前嫁了太监的姊妹都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心里有你,也只有你,他定不敢动你半分!”马赛花举起三根指头一副对天发誓的模样。

  荣玉儿心中一惊,她以为守活寡已是女人能遇到的最不幸的境遇了,是什么让马赛花这种见惯风流手段的女子都能提起“洞房”便吓得面无血色呐,“那,那你作什么答应嫁他?”

  荣玉儿的好奇与单纯令马赛花犹于抉择,告诉她她告诉安德海怎么办,不告诉她不等于说叫荣玉儿代她去受“非人折磨”么,权衡之下,马赛花只得吐露实情,“我,我腹中有孕一月有余,此胎不除,我亦难容与世呐!”

  “你…你难道不知腹中骨肉所属何人?”荣玉儿心中如崩了弦般紧张,难道安德海真是假太监?

  “我知道,我知道,可孩子的父亲不认…”马赛花心里真舍不得这个孩子,如今必须舍了。

  “世间竟有这般绝情男子,有胆风流却不愿承担责任!什么…”荣玉儿义愤填膺地嚷了起来。

  马赛花急忙捂住荣玉儿的口,“你想嚷得安大总管晓得不成!他不劈了我才怪,你答不答应嘛,我已有孕,孩子父亲已回了家乡,今晚如果被安大总管发现,我明日便会被‘浸猪笼’…”马赛花艳美的面庞上早已泛蒙一层凄绝,一滴泪也流不出了,荣玉儿涉世未深,只以为喜怒哀乐便是人生极境,竟有比她更可怜可无奈的女子,此时求她相助。

  “那我如何助你?他…真的认得出是我还是你么…”荣玉儿一想到自己竟在这种情况下进入安德海“洞房”,又疑了疑,“可我,我是宫女,哪能不回宫,还有,以后你怎么办?”

  “我只把孩子弄掉了,以后就推说身子不舒服什么的。”马赛花与大夫约定的时辰快到,荣玉儿还磨唧不停,“好姑娘,救我一命罢,不然,我还不如死在这里干净!”说着马赛花拿出一把匕首便朝自己刺去。

  荣玉儿忙打了下来,“你作什么藏这种东西在身上!我这不是问你如何做么,你倒急了。”

  “他现在在敬酒,我真的没多少时间了,你不帮我我除了寻死还能怎样!”

  荣玉儿想来终究同是可怜女儿,哪能见死不救,“我几时说不帮你了!你得与我把衣服换了罢。”两人一面换衣服一面骂骂咧咧地,“什么破规矩,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就得三从四德,回宫便怂西主子立个规矩,以后要么一夫一妻,要么女子三夫四宠,男子三从四德,不过是未婚怀孕嘛,还浸猪笼,浸他大爷!”

  马赛花儿“噗”地一声儿笑了,“什么男子三从四德,你个小丫头片子成日脑袋里想什么呢,什么男子,女子,你哥哥算什么“子儿”呐。”

  荣玉儿咯咯地笑了起来,“他是个魔王子儿,新婚之夜,吓跑了新娘。”

  “咦,那他晓得你替了我,你怎么说呐?”

  “我横竖有法子圆过去,你只这些日子赶快养好身子罢!”荣玉儿与马赛花换好了衣服,马赛花匆匆溜走了,荣玉儿却穿着马赛花儿那一身红艳艳的喜服进来安宅。

  喜婆婆满屋子找马赛花儿,见着“她”终于回来了,喜婆婆一把上前搀上新娘子,“哎呦,姑娘散个心,怎去这么久,幸好宾客多,这会子也差不多都走了,你快点去喜堂,安大总管好耐性,等了你小半个时辰了也没露点儿恼色!”荣玉儿不敢多说话怕漏了陷,只轻轻“嗯”了一声便由喜婆婆搀进了喜堂,只有脑袋上红盖头搭下来一片儿红晃晃的天,荣玉儿看不清安德海为这场婚礼的重视与付出,喜堂布置的华丽致极,地上满都是大红羊毛剪绒地毯,高低错落手工修剪出来两个大大的双喜字,正落在两人待会拜堂所占之处,四边整整齐齐地由工匠将大红缎子缝的又齐又平,正厅上的喜案红红的案墙板上立着温泽光润的描金双喜大字,喜匠许是为了避安大总管忌讳,原本高高的青花瓷喜柱上碟上摞落的应是莲米儿,花生,桂圆,红枣,寓那早生贵子之意。这回改为了鲜艳的牡丹与香气宜人的百合花寓意富贵吉祥,百年好合,案台一左一右共点了两对龙凤喜烛,以描金巧匠绘制,还有一对龙凤剪绒花装饰喜烛的洞房,其匠人心灵手巧令人折服,红红的绒条而打尖儿之后怎的三下两下儿的功夫便出喜龙喜凤一对,身边尽是祥云几朵围绕,新郎与新娘两人一边儿牵一头,中间是大红的闪缎扎起的花绣球,傧相唱礼随着新娘新郎双双归位而开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三礼之中第二拜由于一对新人双方父母皆无法到场,于是安排了一对“全福夫妇”坐高堂之位,此对夫妇皆年纪四十有余,上父母双全,下儿女成对,且兄弟姊妹和睦无争,此为民间之“福寿双全”之伉俪,他们的到来似也令新人多添一份福气与幸运,只为回避了安大总管特殊身份,洞房内一切寓意“早生贵子”,“开枝散叶”等物品都未摆放,只用了柿饼,牛乳糖,薏仁米作为喜果撒在铺着正红金宝地龙凤被上的合欢床上,象征新郎新娘婚后“事事如意”。

  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后,喜娘便递上一根系了红缎球儿的“如意秤,”新郎挑起喜帕,喜娘在旁唱到祝愿新郎新娘婚后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万事如意。来闹洞房的多是马赛花儿班子里的响角儿,与她一般有几分名气,各人厅前儿吃喜酒也有几分醉意,借着酒劲儿胡说了起来“奶奶呀奶奶,你挑夫君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狠,本就是京师第一名伶,这会你再作了格格,咱们愈比不得你那福气儿了。”

  荣玉儿本只是替她,也不晓得其中因缘,只嗯嗯呵呵地应着,“你哪能与她比!赛花儿,若晓得…”这个醉得更糊涂了,“若晓得你还有凡女之心,我作什么只晓得远巴巴地瞧着你!”

  “呵呵呵呵,安大总管若反悔了,我随时接他的破鞋儿。”这个醉得糊里糊涂的男子一直暗暗仰慕马赛花,如今马赛花儿嫁给安大总管叫他悔断了肠,安德海听着这些酒疯子的话愈轻薄了起来,这好日子又不可计较那些,只遣了几个家丁把这几个醉猫儿扯了出去,今日忙了一整日,喜娘也闭了门出去了,房里只剩下安德海与“马赛花”,安德海首先开口了,“赛花儿,是否累了?脸色不如早晨好了,你先歇下罢,我今日想回宫一趟,处理些事儿,可能不晓得几时能回来陪你。”

  荣玉儿是脸上妆花了,脸色自是瞧着淡了血色,“什么!回宫!哥……”荣玉儿一吃惊喊了出来,安德海本以为自己太思念荣玉儿才这样,谁料丫头一出声儿竟真是她。

  “你叫我什么?”安德海一手背后,一手指着“马赛花”问道。

  “哥哥若这会回去得带上荣儿,荣儿作为送亲使者,哥哥礼都成了,人也回宫了,荣儿还在外头晃荡娘娘晓得可如何圆个说法儿!”

  “倒非问你这个,你怎在这里?”安德海带着满腹狐疑,换上六品大总管宫服。

  “我与你媳妇换了衣裳混进来的,娘娘叫我带话儿,‘东山飘雨西山晴,看似无情胜有情’,别处儿哪有机会说去,只好使这门道了。”荣玉儿把主要责任都推到西主子身上,安德海哪里敢问,除了多长脑琢磨琢磨,再无他法。

  “那赛花儿哪里去了你可晓得?”

  “我不晓得!她一大活人明儿个不便回了么,揣着银锭子,找地儿歇一晚去还难了她不成。”

  安德海也不敢追问了,“你这丫头吃了哪个神仙炼的熊心豹胆丸了,想定了我不会怎么了你便敢这样跑洞房里来。”安德海恢复了一如往常的轻松与调笑。

  “你也等我换身袍子呐,只别说,跟了你这温柔体贴,富贵大方的安大总管还真是享福得很,难怪翠拉说只想嫁了你。”荣玉儿一面换上袍子一面说道,“你可真费了不少心思,这剪花儿牡丹地毯,新娘子穿的戴的,喜堂的布置与洞房的摆设,啧啧啧…”

  “妹妹可是悔了,瞧她与你貌出一辙儿,我只当在娶好妹妹。”安德海痞痞地笑着,抚一抚荣儿的头。

  “那次说要嫁呐,你却木头似地走开了,这会子人家追到了洞房你倒晓得捡臊我那话儿来说。”荣玉儿的话儿总飘着股酸味儿,独对了安大总管口味。

  “哥哥愚蠢了,还把荣儿那醋话儿听了真儿,早晓得荣儿这份心肠该求娘娘才好,”安德海其实从荣玉儿说“回服作局”那一刻便开始魂不守舍,马赛花只要不人间蒸发,他都由她。“哥哥说呐,妹妹干脆别换了,就穿那身儿喜服,咱去跟娘娘求情,说哥哥改了主意,你阿玛依不依,哥哥也有法子弥补他,呵呵呵…”

  荣玉儿想救马赛花儿一命,从头置尾把她塑造得无辜不知其中纠葛。“什么法子呐,你这马后炮放得,这会子你还想享‘齐人之福’不成!”

  “什么‘齐人之福’哪里学的荤话儿,在我跟前卖弄,我晓得你无知妄说,旁人还当你轻薄骚靡呐。”

  荣玉儿敛起一贯的暴性子配合着打趣儿,“真娶了俩个,安大总管翻谁的牌子呀?”

  “再胡说,我打你这死丫头”说着安德海紧了紧腰间镶白玉牌的腰带,举起手佯装欲打人之状。

  “好好儿的,你又恼什么,难不成你娶两个一模一样的搁家里头,一个洗衣做饭,一个陪你共度良宵?让我这个干煸的货儿瞧你夫妇二人出双入对,恩爱白头?”荣玉儿抓住安德海没使力的胳膊甩了开去。

  “谁教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口里只吐这些词儿!”安德海一恼便红了脸,“那叫你陪了我,咱俩打个趣儿也是快活的,让马赛花儿洗衣做饭,你看如何呐?”

  荣玉儿脱了鞋在安德海身上乱拍乱打,安德海只嘻嘻哈哈地笑,“你这不讲章法的小调皮蛋儿,竟爱哥哥爱到这份儿上,若不是不想误了你的大好前程,你才真真儿地称了我的心,如了我的意呐。”这会子宫外,又只有两人,安德海什么也不顾忌了,“妹妹可晓得,娶那马赛花全是你老头子与东太后硬塞了我呐,只因皮相同了你,我只好应了,娘娘恼我得很,不晓得我身在曹营心在汉呐,只以为我贪人美色,不顾大局,我如今有口难辩,你说那东边儿死盯我作什么,我横竖奴才命嘛。”

  “你若坚持不应呢?”荣玉儿心中有点明白老头子的目的是叫她死心,东太后估计也是叫他鼓煽的。

  “谁想应了,马赛花儿身上那股味儿你穿她衣服这么会子难不成没闻出来?若非懿旨压着,我还受这活罪。”

  荣玉儿“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活该,人家媚波儿一丢过来你自个儿便糊涂了罢。”

  “真是糊涂了罢,竟应这荒唐事儿,如今儿把西主子害苦了,她不怨我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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