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四章 师徒 中
“但要我事事听你，不敢二话，做一个可怜兮兮的应声虫，这——绝无可能！“
整个洞天内除了玄易真人的笑声便再无声息。
良久之后，那些法宝气息全都隐匿下来，从洞虚峰深处传来一个如清泉激响，却异样沉稳的女声：“都散了吧。是玄易师叔突破了，天意刀已经认可了。”
清虚天内阵法禁制色彩缓缓消散，凌霄峰崖顶，云雾错落开来，依然是怪石嶙峋，奇树乱立，寂寥无声，只剩下玄易真人单人只剑，作凌霄之态。
苏素站在悬崖边上，直直愣了半晌，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
这就是真正的凌霄。苏素感叹。
自她觉醒的那一刻起，苏素就心思繁杂，甚至还抱着玩弄捉弄的心思，欲将天意宗搅个底朝天。然而，今日看见玄易真人这义无反顾的一剑，她不由得沉默了。
那些她毁过的小门小派如何能和天意宗比？站在修行界顶峰的人，又有哪个简单？她苏素不过经历了几年妄心宗的非人训练，又哪来的信心去藐视天下人？
她承认，玄易真人的“立师威”起到了效果，至少，现在她确实对玄易真人生出了崇敬之情，或许不是师徒的崇敬，但至少，对于一个身在大道之人的，无关乎阵营，确实应该崇敬。
此刻天意刀依然是那份沧桑古老的模样，没有因为玄易真人那惊艳的一剑而改变分毫，也没有因为清虚天内的大阵发动而变化，或许，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能让天意刀生起波动的事物吧。
云气清清，玄易真人也平静了下来，当听到“天意刀已经认可了”的时候，他脸上的豪情登时暗淡少许，但旋即灿烂，一抖胡须道：“老道我又何须要你认可！”
苏素乍一看见这表情，还以为自己眼花，这表情是……无赖？
……
……
次日，依旧是悬崖边上，玄易真人已经不去看那天意刀，专心为苏素讲解修行之道。此时云消雾散，晴空如同碧洗，凌霄峰这处悬崖的形态全貌，已经映在了苏素眼中。
这处悬崖切面光滑，和周围的怪石分明格格不入，当苏素向玄易真人询问这个问题时，玄易真人只是一笑：“我砍的。”
“师傅，昨天衍清师姐说您突破了？什么是突破啊？”
“修行就像瓶装水，有瓶自有颈，当困顿在瓶颈内，修为无法存进的时候，若能得到一股力将瓶颈冲开，看见瓶颈外的风景，这便是突破。”
“师傅昨天就是突破了？”
“是也不是。要说修为，为师半点没涨，依旧困于元婴巅峰处，但如今为师持手中烈虹，就是赵无羊来了，谁胜谁负，也得打过再说。”
“裂虹？是师傅昨天抽出的大剑吗？”
“不错，剑修之道，不假外物，唯一可靠就是手中之剑。当世名剑，裂虹可占其一。”
“名剑？”
“有仙则名，剑器有灵，便是名剑。”
“师傅不是说，法宝若祭炼出灵魄，便终将消亡吗？”
“除了天意刀，世人谁无一死，何须在意？”
苏素半真半假地点了点头，有些游思。她心思一动，继续问道：“师傅，您连天意刀都砍，衍清师姐他们会不会来找您的麻烦？”
玄易真人道：“不会，既然天意刀已经认可了，那就没麻烦。”
“师傅不是不需要天意刀的认可吗？”
玄易真人一愣，有些局促地顾左言他：“这个，毕竟我凌霄峰一脉是天意宗……来，我给你讲讲修行境界的事——”
“这世间修行本来是没有境界的，所谓境界，是天意刀传道后，修士们将瓶颈、通畅、灵力深厚程度等等要素汇集在一起，形成对修行独特的理解造就的。按照目前的分法，修为程度大致有这么五个境界，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每个境界都有小成大成圆满之分，当然，由于境界之说本来就只是对修为的总结而已，算不得什么金科玉律，所谓越境杀人，虽然困难，也有不少的……”
苏素一见玄易真人模样，心中失笑，明白自昨日立师威后，玄易真人返璞归真，反而不似弟子大会时的威严，生气已是多了不少。那从前含而不发似隐于剑鞘的剑意，至今已再无痕迹，平平然，淡淡然，如同乡间老翁，花白头发，褐布道衣，龙钟老态，却又有岁月未消磨掉的活力。
玄易真人今年七百又四十岁，如今元婴圆满，在整个修行界中都称得上大龄了，尤其他还是一个素喜直来直去的剑修，这个年纪更是十分不易。而元神显化，凝成婴儿，已经是修行界目前的顶峰了，所谓化神，不过是导引阳精至极后，修士们提出的一个期望而已，修行界万载以降，至今从未有过。
修行从来都是古不如今，如今公认的天下第一人道尊赵无羊，就是被认为万载以来最接近化神期的修士，而化神之后，究竟能否长生，没人可以回答。
玄易真人在元婴境界上待了四百年，经历昨日惊艳一斩，或许也能得窥天道吧。苏素暗想道。
“……总之，修行境界之说，只能作参考，其中最好的证明就是我们天意宗的掌教真人衍清。衍清师侄今年二百又四十二岁，论修行境界，不过堪堪窥破金丹大道，论道法凝练程度，比之她洞虚峰次座衍玄也是差了不少，但便是如此，她担任我宗掌教，宗门上下也是无人不服。”
苏素已经习惯玄易真人这种“留一手”的讲解了，玄易真人方说罢，她便适时一问：“这是为何？”
玄易真人反问道：“你可知除你之外，上一次沟通天意刀的人是谁？”
苏素昨日早已进出过宗门典籍室，外加对此也并非一无所知，她回答道：“衍升道人陆盈升，是吧师傅？”
“那再上一次呢？”
苏素明悟道：“衍清师姐！”
玄易真人捋捋胡须，一副孺子可教模样，道：“你须得知晓，沟通天意刀，并不意味着传统说法的境界提升。陆盈升能沟通天意刀，是天意看中他，但他修为提升如此迅速，是他自己的造化，和天意刀却是关系不大。而你衍清师姐，没有陆盈升的资质和造化，但天意刀却给了她一项特权。”
苏素暗叹“又是这套”，还是得装作懵懂，问道：“师傅，那是什么？”声音如冰球相激，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这个特权我也可能有”的兴奋意味。
玄易真人一笑，道：“推衍，或者说是预知，天意宗不二法门，天衍太真根本经。”
“久远传说，天意刀开天辟地后，清浊始分，待物化凝聚，生灵初现，方有人于止虚山观天意刀而悟天意，沟通天意刀时，创出《天衍太真根本经》，遂立天意宗一派，传至今日。当然，遂古之初，其事早佚不可考，但天衍太真根本经为众法之始一说，仍然得以盛行。”
“你衍清师姐便是如今天意宗上下，唯一修炼此法的人。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吉凶祸福，都在弹指之间，天意宗传承至今，此法功不可没。”
苏素从未听父亲说过这个法门，心下狐疑，脱口问道：“那为何衍升道人陆盈升没有修炼天衍太真根本经？”
话一说出，苏素暗道坏了，她一个刚入门的懵懂少女，就算经历天意刀洗礼，就算有两日观摩典籍的时间，但一个已叛出天意宗的叛逆，有没有修炼过天衍太真根本经这种事，如何会让她知晓？
苏素面色不改，心中不断思索如何应对，正惶恐间，看见玄易真人果然一惊，他急口问道：“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嗯？师傅说的什么？”
苏素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管有什么玄机，总之现在应当没事了。
玄易真人道了一句“没什么”之后，没有理会苏素，在悬崖边上踱步半晌，时不时还往洞虚峰望望，最后下决定一般停了下来，对苏素说道：“衍素你可想去洞虚峰，向你衍清师姐学习《天衍太真根本经》？”
苏素摸不着头脑，依着性子，道了一声：“衍清师姐人好吗？”
“全宗上下，就数你衍清师姐性子最善。”
“那……行吧……”苏素吞吞吐吐道，不敢再问陆盈升修炼没修炼天衍太真根本经的事。
玄易真人没有注意苏素的异常，得到肯定答复后，向苏素嘱咐了几句，便道：“我凌霄一脉，都是剑修之法，有三部大经，一是《紫气还真剑经》，此法在于呼吸朝阳紫气，有堂皇正大之意；二是《玄宗万气本根剑经》，讲究万气根源，取变幻莫测之意；三是《定慧青莲洞照剑经》，讲究洞照心外，明察秋毫。衍素你觉得你应当学哪部？”
苏素道：“听师傅的。”
“那好，我本欲教你为师所炼的紫气还真剑经，但如今，却是觉得这第三部剑经更适合你。”
说罢，玄易真人将《定慧青莲洞照剑经》字句一一告知，叫苏素背下，待得反复确认几遍后，便叫她退下了。
苏素仍然有些发愣，但不敢多说，只得乖乖下山，山路曲折，转眼便没了踪影。
凌霄峰如削的崖顶上只剩下玄易真人负手孑立，他口中喃喃：“衍清师侄的修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连天意刀相中的人都可算得。那陆盈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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