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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变故横生(三)


  三兄妹与土狼的过节,自打那夜兄妹三人罚跪到天光之后,似乎就这样过去了,再没人提起。边境上又传来战事,诸国征伐不断,民不聊生,朝不保夕,谁又会真将这偏远渔村中的故事放在心上。

  半月之后,荆北带着丫头去北山上砍柴,下山回来,已是日暮时分。这日正值月初,月亮已随日头落下,太阳一下山,空中就只剩下疏星几点,根本照不亮这村中的土路,荆北牵着丫头,一大一小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山路。没走出多远,丫头就吵着说走不动了,要大哥抱。荆北嘴上说着不乐意,却还是把一捆柴在身后背好,弯腰将丫头抱了起来。

  丫头乐道,“我就知道大哥最好!”

  荆北瞥她一眼,她的两个羊角辫在眼前晃荡来晃荡去,直挡着看路,伸手将她脑袋拨一边去,道,“你就跟阿南一个德性,就会卖口乖,嘴上说大哥最好,那你手里拿着的又是什么?”

  丫头把手中的物件举到荆北面前,好不得意,道,“好看么?小哥哥做给我的。”

  荆北道,“梨木簪子罢了,阿南那手艺也粗糙,有什么好看?”

  丫头嘟着嘴把簪子收回来,宝贝似的捧在怀里,气道,“可我觉得好看,小哥哥说他给我雕的是凤尾簪,簪子上面有凤凰的尾巴!”

  荆北被她逗乐,噗一声笑了出来,“得了吧,就他刻出来的三个圆环,还凤尾呢,你们见过凤凰么?”

  丫头反击道,“那你见过?”

  荆北被她问住,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小小丫头,扎俩羊角辫还直晃荡,要簪子做甚?”

  丫头毕竟年幼,经他一问,早将凤凰之事抛在脑后,骄傲道,“因为我上次见隔壁村的姐姐们都带了簪子,好漂亮,回来给小哥哥说了,小哥哥说家里买是买不起了,但他可以做一支给我,留着长大再戴。”

  荆北摇摇头,道,“这个阿南,别的本事没有,还挺会哄女孩子,长大了可是不得了。”

  荆北这番话丫头听不懂,扑扇着圆圆的大眼睛看他。

  荆北又笑,“还有,二哥就二哥,整日里小哥哥前小哥哥后地叫,也不嫌腻得慌?”

  丫头更加困惑,道,“什么是腻得慌?”

  荆北正欲解释,忽然听到前面村口一阵嘈杂,连忙伸手捂了丫头的嘴,迈开步子跑了过去。 

  “来人!去那边搜!”村里来了几十个陌生人,看穿着像是楚兵模样,但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常有匪类不知从哪儿劫了官家的衣裳,穿着打家劫舍也是常有的事儿,所以一时间,荆北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何事。

  荆北抱着丫头在村口的矮树林后面躲了,看着楚兵手中擎着的火把往来穿梭,将村子里面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荆北原以为这帮人不论是真兵还是假兵,应该也就是来村子里洗劫一番,只是这几年,本就穷得一塌糊涂的村子更是连开灶都难,上次有山匪进村,骂骂咧咧也没搜刮出什么,这些又能洗劫些什么呢?

  荆北正想着,忽见不远处一个楚兵拔出长刀,一刀砍断了一个妇人的脖子,一捧鲜血猛然向着他们藏身这边洒了过来,落在他们面前几步之外。

  若不是荆北一直紧紧捂着丫头的嘴,丫头恐怕早就惊叫出声了,连荆北自己也吓得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不是打家劫舍么?怎么……开始杀人了?

  荆北这两步退得正好踩在了枯枝上,刚杀了人的楚兵听见动静,回头喝道,“何人!”

  荆北心叫不好,正想对方人多势众还都带着长刀,他该如何逃走,就听土狼的声音从另一边的草丛中传来。

  土狼带着两个手下,笑嘻嘻地走过来,道,“大人莫怪,小的是隔壁村的,听见动静过来瞧瞧。”

  那楚兵正要呵斥他,身后走来一个中年人,看穿着比他的级别高些,映着他手中的火把,荆北很清楚地看到他左脸上狰狞的疤痕。

  刀疤脸举着火把凑近土狼,问道,“我认得你。”

  土狼一副受宠若惊的嘴脸,道,“大人怎会认得小的?”

  刀疤脸问道,“那日,你欺负过一家三兄妹,你可还记得?”

  土狼想了想,谄媚道,“记得记得,大人问话,小的自是记得!”

  刀疤脸继续问道,“那你可知,他们家在何处?”

  土狼得意道,“回大人的话,那三兄妹只有老二是他爹生的,老大老小都是捡回来的。他们爹是村里打渔的,穷得紧,就住在村子最南边,南江边上最破的那间茅屋便是他们家……”

  土狼谄媚地知无不言,却没想话音未落,刀疤脸猛然抬手,手中长刀一挥,但见土狼身上一道伤口由左脸贯至右腹,几乎被劈开两半,倒在地上手脚蹬了两下,便咽了气。土狼的两个手下吓得面无人色,拔腿要跑,还没跑出一步,就被旁边的楚兵一人一个,要了性命。

  刀疤士兵喝道,“留下十个人,将这些人杀干净!其余的,都随我来!”

  荆北此时只觉得背后渗出一层冷汗,后颈的汗毛一阵倒立。

  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是冲着他们一家人来的。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土狼在这些楚兵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他们一家?阿爹平日里就唯唯诺诺胆小怕事,此时自是指望不上。至于阿南,今日阿爹差他进城卖鱼去了,十几里地的路程,今夜是否赶得回来都两说。更何况,那阿南的性子虽烈,但处世之道与阿爹如出一辙,成日里将阿爹那套苟且偷生的话语挂在嘴边。不过,阿南也还年幼,即便是在,又能如何?再看看自己怀里这个,四岁多的小丫头,方才起就被吓得只顾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此时见过这几番情形,早就吓得连哭喊都不会了。

  荆北盘算一番,下定决心,若想逃命,也只能靠自己了。于是轻手轻脚地先将背上的柴火放了,又将丫头也放下,本想叮嘱她几句,可又怕她一开口不知声音分寸,惊扰了不远处的楚兵,到那时,可真是逃也来不及了。

  荆北又低头看了眼这小丫头,想到这丫头当年身在襁褓被丢弃在路旁也得阿爹救了回来,应是命硬的,于是将心一横,就要起身离开。只是,荆北甫一起身,便感到身子一滞,低头一看,见是丫头双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角。荆北看看丫头,她圆圆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瘪着嘴,蹙着眉,眼中闪着的泪光比此时的星光还要亮。

  荆北心里一酸,重又蹲下身子,正想把丫头重新抱起,便听到村里一片哭喊与厮杀声,又低头看了看这丫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叮嘱道,“丫头,你听大哥说,大哥这就去找邻村的人来救咱们,你乖乖待在这儿,绝对不可以出声,不可以乱跑,等大哥回来,知道吗?”

  丫头摇摇头,手里还是攒着荆北的衣角不放,荆北咬咬牙,抓着衣摆,双手一用力,麻布衣服的衣摆斯拉一声应声而断,丫头登时慌了神,伸手又要来抓,荆北却快她一步起身,猫着腰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矮树林中。

  荆北一路往北山上跑去。而正在他几步之外,有另一人正从北山上跑下来,两人都猫着腰在草丛里狂奔,衣料在杂草中摩擦出阵阵轻响,谁都不曾留意到身边有人掠过。此次擦肩,却成了整个人生的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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