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查账

　　

　　“太子妃，我们回宫吧。”守在宫门口的四个侍婢迎上来。晓琴望着宇文邕不带一丝留恋的背影，有些怜悯地看着我。

　　我上了软轿，琢磨着宇文赟留下那句“看来，父皇很喜欢你啊！”之时的语气和神情，心中莫名一震，他不会是以为，我和宇文邕之间有暧昧吧？我又回想宇文邕的点点滴滴，他对我只是一个长者对后辈的赞赏，并无越轨之处啊。宇文赟太神经质了吧。

　　回到东宫。便有一大堆人站在我所居的承德殿门口，显然是侯了许久。一见到我，那些人一齐见礼：“参见太子妃殿下！”我有些懵了，叫他们都免礼。进到殿内上首坐下，晓琴和晓棋为我上了茶，在身边伺候着，晓书和晓画在殿外候着。举目扫过去，他们都穿得挺斯文，年龄三十到六十不等，手里都抱着一个大本子。有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前列，其余人都站在他身后。他躬身禀道：“小的东宫账房总管郑译，见过太子妃。”又指着身后的一群人介绍道：“这些都是东宫各个产业的账房先生，他们手中的是这半年来东宫各产业的账本，请太子妃殿下过目。”

　　晓琴和晓棋便下去，将他们手中的账本都收在手里，然后摆在桌案上。我稍稍翻阅了一下，抬首对他们道：“这些账本暂且放在我这里，等我看完了，再知会郑总管通知各位先生来取。你们也等了许久，都下去歇着吧。”

　　这几位便告辞离去，我唤住了郑译：“郑总管留步！”郑译便留下，垂首问道：“太子妃殿下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丽华初到东宫，郑总管是东宫的老人了，又深得太子殿下信任，往后怕是有许多地方，需要郑总管多多指教才是。”我微笑着道。

　　“太子妃殿下言重了，小的本是东宫之人，自当殚精竭虑为东宫效劳。”郑译道，“太子妃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小的这便告退了。”

　　我将两锭金子塞给他：“既然郑总管还有要事，丽华就不多留了。这点意思，就算是见面礼。以后还望郑总管多多照顾。”

　　郑译接过那两锭金子，谢过退下。晓画进来，面带喜色：“恭喜太子妃殿下。”

　　“喜从何来？”我不在乎地看向她。

　　“太子妃殿下有所不知，这郑总管是东宫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他是太子殿下最信任的人，而且据说从不收任何人的礼物，就连承恩殿那位给他的赏赐，他都拒绝了。”晓画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哦，既然如此，今日郑总管受我金子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我吩咐道。我不知那位素未谋面的总管，为何对我另眼相待。不管如何，此事都不值得张扬。

　　“是！奴婢遵命！”四名侍女一齐回道。我又翻看着那些账簿，问道：“你们有谁会看账？有谁识字的？”

　　“只晓棋姐姐识字。”晓画回道。

　　“什么，只有晓棋识字？你们名唤‘琴棋书画’，我还以为都是才女呢？”我无奈地叹道。

　　“太子妃殿下说笑了。我等本是奴婢，主子觉得好记好听，就起什么名字。”晓琴道。

　　我不再说什么，粗略地翻了下账本，然后提笔将一些东西记下来。不想时间过得还挺快，转眼到了晌午时分，晓琴她们几个侍女将午饭传上来。大概六个素菜，三个荤菜，一碗汤。

　　“怎么就给太子妃吃这个？”晓画又不高兴了，抓着传菜的小厮问。

　　“姐姐，你就饶了小的吧，小的也只是个奉命行事的下人。”小厮赶紧求饶。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道。

　　“太子妃殿下，您有所不知，按照规矩，您的午膳该是二十个菜，如今才十个。承恩殿那位侧妃，每日吃得都比您好呢。”晓画又为我打抱不平。

　　这十个菜，都足够我这一屋子人吃了，二十个菜又怎吃得下？我也知道，这不在菜的多少问题，而是身份地位的尊卑问题。只不过，我却看到了这东宫的奢侈浪费之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微微一笑：“这些饭食，已经够了。晓画，你就别为难这位小哥了。”

　　晓画将那小厮放走，心中却依然忿忿不平。我坐下准备吃饭，见她们却都站着，我道：“我吃饭不用你们伺候，你们也该饿了，先去吃饭吧。吃完饭，我还有事情交待你们去办。”她们便都告退下去。

　　用过饭，她们又都来候命。我将几张写好的纸发给晓棋和冷月，吩咐道：“晓棋和晓画一组去北城，冷月和晓书一组去东城，你们将我纸上所书之条目，都给我弄得清清楚楚。对了，出宫是不是需要腰牌？”

　　“是的，太子妃殿下。奴婢们的腰牌，就放在您卧房中梳妆台上的红木匣子里。”晓琴道，“奴婢这便去拿来。”

　　晓琴将腰牌发给她们，我又给她们每组五两银子，作为花销用度。吩咐清楚了之后，就让她们出宫去了。而我，则细细看着账本，这些账本，表面上看都没什么错处，然细细深究，就会发觉不少漏洞。我将每本账，都做了一个详细的表格，每一项都清晰明了。待冷月她们四个回来，已至掌灯时分。

　　吃过晚膳，我继续整理账目。那几个侍女在一旁候着，不时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戌时已过，她们几个早已哈欠连连，终于站不住了。晓琴便对晓画挥挥手，晓画了然地悄悄出去。过不多久，晓画又回来了，对晓琴耳语一番。我瞥了她们一眼，她们脸上的希冀之色都被失望所替代。我自然知道，她们这几个丫头是在等宇文赟来，而经过打探，可能宇文赟又去了承恩殿吧。我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舒展舒展筋骨，吩咐道：“不早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明日一早，晓棋和晓画去南城，冷月和晓书去西城。晌午时分回来复命。”

　　翌日晌午，冷月她们四人已将我吩咐之事做好了。吃过晌午饭，我再将她们打探回来的信息与我依账本所做出来的表格一一对照，果然每本账都是漏洞百出。我吩咐晓琴去请郑总管，知会那些账房先生来我这里候命。

　　不消半个时辰，郑译便带着那几个账房先生来了。我故意让他们在大厅里候着，吩咐晓琴将这几本厚厚的账册都还回去，对他们道：“诸位先生稍候，太子妃殿下过会儿就来。”还吩咐晓书、晓画给他们看座上茶。我坐在内堂，惬意地看书品茶。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那几个账房先生渐渐失去了耐性，开始闲聊起来。我早已安排冷月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回来汇报。

　　那几个账房先生大都没了耐性，说我无缘无故找他们来又不露面，分明是无理取闹。我又将手上做好的几份手写财务报表交给晓棋，让她将每张表发到他们各自的手里。让晓琴吩咐他们好生看看，如果看懂了，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办。果然，那几个账房先生接过那一张张表格，先是十分不解，细看之下，才渐渐明白了。可当他们看明白了，额上的汗便不由自主地渗了出来。腿也不听使唤地软了，跪在地上。

　　“郑总管，救命啦！”他们一齐向站在前头不明所以的郑译求救。

　　“几位先生，这是何故啊？”郑译有些不明所以。他们接过账本之时还气定神闲，怎么拿到几张纸，转眼的功夫便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太子妃殿下到！”晓琴一声宣，那几个账房先生皆匍匐跪地相迎，唯有郑译不解地站在那里躬身见礼。

　　我悠然地走过去，坐在上首，打量着厅里战战兢兢跪着的几位账房先生，讽道：“几位先生这是何故啊？本宫可受不起你们如此大礼。”

　　“太子妃殿下饶命，小的等知错了！”

　　“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全都是跪地求饶之声，有几个胆小的，根本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我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们好大的胆子！送来这几本烂帐，是欺负本宫初来乍到，还是侮辱本宫的智慧？！”

　　“太子妃殿下饶命，小的们也是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

　　“郑总管，依我大周律例，贪墨公款、中饱私囊，达一万两者，该当何罪？”我转而看向郑译，淡淡地问道。

　　“这？”郑译这才明白了，我已查出他们账上的问题。他回首看了眼跪地求饶的账房先生，又讶异地看向我。似乎是难以置信，好几本账册，竟在短短两日之内，能看出如此大的漏洞。见我正等着他的回答，他只得道：“按律杖毙！”

　　我心中一紧，这律法也有些太过严苛了。郑译此言一出，又是一片磕头求饶之声。我也不过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而已，断不想要他们的命。我干咳一声，屋子里鸦雀无声，我慢悠悠地道：“本宫初掌东宫，不愿徒增杀戮。念及尔等所犯之过，实属在本宫掌管东宫之前，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从轻发落！”

　　他们闻言，都松了口气。我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故意顿了顿，发现他们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这账面上的亏空，你们得给我补上来！”他们立即磕头如捣蒜。我又道：“我知道，你们捞的银子，或喝花酒、或进赌场，都花得七七八八了。你们若在十日之内，补上三成的亏空，本宫就网开一面。”

　　“谢太子妃殿下恩典！”他们一齐下拜。

　　“只要你们日后，尽心尽力为东宫办事，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但是，若敢在本宫眼皮底下捣鬼，本宫绝不轻饶。你们可都明白了？”我问。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好了，都下去吧。本宫也累了！”我端起茶碗，轻轻挥手。那些个账房先生鬼门关前走了一圈，惶然起身。有几个腿都软了，又跪倒在地。几个侍女见了，都不免掩嘴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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